案件细节他有些模糊了,辖区分局刑侦队直接接手,他没机会参与调查。只记得这个叫李牧璇的女孩遭遇了入室盗窃和强奸,头部遭受重击导致昏迷,被救护车拉走的时候还活着。后来是听带自己实习的老警员说,李牧璇在icu里熬了半个月,没挺过去。
挺可惜的,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谁写的信?”低头翻看着督办函,唐喆学问。
“匿名信。”
“匿名?”
唐喆学往后翻了两页,确实,信件复印件下方没留署名。原件是不会给他们的,估计信封上也没寄件人信息。查倒是好查,有邮戳有收件地信息,到那一调监控就知道。现在写信的人越来越少了,有的邮筒一个月开不了一次张。
又听林冬念叨着:“这案子也有十年了,我在东湖分局工作的时候,你爸还时不时地翻出卷宗来,或者去案发地周边转转。”
未破案件是老警员心头永远的痛,唐喆学深知老爹的性格,更知道对方走时带着多少遗憾。这些年悬案破的案子,无论大小,每次结案,林冬都会把结案报告复印一份同步给当年的主调负责人——活着的,寄给对方,已经去世的,到墓碑前烧掉。
“要查么?”他问。
“抽空去走一趟吧,总得给一个回复函。”
林冬也是无奈。像这种没有明确线索上来,但从其他监督或者高级别部门发来督促办理函的案子,一年平均下来总得有十几二十个。他不能应付了事,那些沉甸甸的期望,写满了薄薄的信纸。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能干,再有超越常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也没办法凭空变出线索来。
唐喆学点点头:“我去还是?”
“你别分散精力,先跟英杰把那四个兔崽子的事儿结了,我带兰兰去。”
“还有大狗的案子,你忙得过来么?”
“秧子和岳林正在查失踪人口库信息,大狗的体貌特征突出,也许能查到,等身份信息出来再调查走访。”
“哦,对,刚高仁说,dna最快得明天才出来。”
林冬反应了一下,问:“祈铭给你电话了?”
“别提了……走,抽根烟我跟你细说。”
进了安全通道,唐喆学将自己在法医办的“遭遇”尽数倾吐。一切都在林冬的预料之中,听唐喆学说完,安慰道:“祈铭的个性就是那样,不是不给你面子,他的领域意识极强,一旦涉及到可能产生连带责任的事情,处理起来格外谨慎。”
“所以这是他没什么朋友的根本原因?”唐喆学说不上什么滋味的吐槽了一句。
对于这个问题,林冬另有答案:“他没什么朋友的根本原因是不会说人话。”
“……”
唐喆学深有同感,顺带同情了一把罗家楠。真的,他当初到悬案组,碰上的要不是林冬而是祈铭那样的领导,最多三天,他就得一把火点了办公室。突然又想起答应周禾的奶茶,赶紧摸出手机叫外卖。叫了四杯,法医办人手一份,横竖最近得麻烦人家多加班。记得祈铭不喝那种奶精兑的,他特意加钱换成鲜奶底。
却不知,好心办坏事,张金钏乳糖不耐,喝完奶茶,在厕所里住了一天。
tbc
开完晨会,林冬按系统里查询到的地址,带着何兰上门走访李牧璇的父母。到了地方,看到门框旁贴的“光荣之家”,他不免有些伤感。李牧璇的父亲李毅磊是一名转业军官,曾在环境艰苦的山区驻扎了十余年,孩子出事的时候,他正在边境线上巡逻。听唐奎说过,接到消息赶回来后,这个一身戎装的男人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愤怒与悲痛。但等他换下军装、完全以一位父亲的身份出现后,却是跪在icu的走廊上,哭得声嘶力竭。
“他说,他不能让老百姓看到一个军人如此脆弱。”彼时的唐奎只要一提起这事儿,总会无限伤感,“有很多这样的付出不为人知——卫的了国,却守不了家。”
那时的他还不太能感同身受,直到经历了战友的死亡,看着那些不得不承受丧子、丧夫、丧父之痛的家属们,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碎成了齑粉。
屈指扣响屋门,林冬示意何兰像自己一样,退后半步,与前来开门的人保持礼貌距离。开门的是李牧璇的母亲,严晶,一位年龄不足五十,却已满头白发的清瘦女人。女儿出事后她就从任职的国企办理了病退,在无尽的悲伤中任由年华老去。
见到警察,她以为女儿的案子有线索了,暗淡的眼里凝起星点光芒。可当听林冬说,是因为收到督办函才来上门走访的,眼里的光亮又骤然消散。她近乎神经质地捋着茶几上的塑料布,说话有气无力的,言辞间却没有悬案家属常见的责怪之情:“孩子的事,真是麻烦你们了……老李转业的时候本想申请进公安局,可他身体不行,局里不要……林警官,何警官,你们别生气啊,那信,是老李写的,他等不起了,他因为常年在高海拔地区执勤,落下了哮喘的病根,现在又发展成了扩张性肺气肿,马上就要办病退下来了……”
“我能理解他。”
林冬轻声安慰。来之间就已经知道那封信是谁寄的了,根据系统内查询到的信息,李毅磊转业后被安置在信访局工作。他觉着,寄出“匿名信”催促警方结案,恐怕是这位正直的前军人唯一能为女儿付出的私心。就他所知,和李毅磊有相似经历的还有法医办前任主管法医韩定江,因公感染肺结核,落下哮喘的毛病,又在日复一日的挥发性药剂刺激下发展成支气管扩张,不得不办理了病退,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了自己兢兢业业工作了三十年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