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干爹要人?”唐喆学一听林冬的想法立马来精神了:“这事儿靠谱,诶对,你记着问他要大齐,还有刚子,或者——”
“别操你干爹的心了,赶紧上来睡觉,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林冬回手摁了摁紧绷的眉心,又拉开抽屉拿出眼药水。摘下眼镜放到桌上摆着的相框前,他仰靠到座椅靠背上,左右眼各点了两滴,阖目缓解视疲劳。唐喆学是从东湖分局刑侦队调来市局的,提起那边的人和事,如数家珍。必须承认的是,他羡慕对方所拥有的那些美好过去,而他的过去,都在眼镜旁的相框里——照片上的八个人,有七个不在了,就剩他自己。
当然他一路走来并不止这七名战友,可他们的死却隔绝了他几乎过去的一切。从战友们牺牲到现在,他再没回过自己曾任刑侦队长的嘉凌分局,尽管开车过去只需要十几分钟。那边的人也从来不会联系他。如果碰上从嘉凌分局递上来的悬案,他向来是安排唐喆学带其他组员去跑,自己绝不回去给前同事们添堵。去厅里开会碰上那边的人,他选择低头绕着走。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死去的七个人都有朋友、兄弟,他们永远不会原谅他。即使已经证明了当年“毒蜂”并非故意下毒手,可谁又会听他的解释?在他们的认知里,从他瞒下“毒蜂”的警告那一刻起,就成了罪无可恕的“杀人凶手”。
以前顺风顺水时遇到自杀案,他非常不理解那些自杀的人——既然有勇气死,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可后来他理解了,自杀并不是没有勇气面对一切,而是对自己太过失望。那种无力改变任何事的挫败感,的的确确可以抹灭一个人生存下去的信念。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却从来没想过一死了之,除了复仇,那些堆积如山的悬案也给了他活下去的目标。一桩桩陈年旧案的侦破,一个个在逃多年的嫌疑人归案,每一次成功都能让他暂时忘却痛苦,所以他不眠不休地工作,累到极致才能短暂地安睡片刻。
那时他的周遭黯淡无光,连工作用的台灯都暗得像要下一秒就会熄灭。然后唐喆学来了,愣头愣脑地撞进了他的生命,于是,世界又有了光。
“林队,林队?”
不知不觉居然睡过去了,林冬被喊声惊醒,睁眼却看罗家楠扯着不怀好意地笑看着自己:“文哥那也掰不出人手来了,我决定,我带老三跟你们去。”
猛地被叫醒,林冬心惊肉跳了一瞬,听到罗家楠的话更感闹心:“你不说手头还有案子要跟?”
罗家楠嬉皮笑脸的:“交给我师父了,您先洗把脸吃口饭,咱八点出发。”
林冬赶紧看了眼表,七点二十了,没想到这一觉居然睡得这么沉。戴上眼镜环顾办公室:何兰正叼着吸管喝豆浆,见他醒了,冲他眯眼一笑;秧客麟照旧睡在折叠椅拼起的“床”上,把办公室唯一一张行军床让给了文英杰;岳林不在,估计是去休息室和谁挤铁架子床去了;唐喆学还趴在办公桌前,厚实的肩膀缓缓起伏,看起来睡得正沉。
“让二吉再睡会。”
叮嘱完罗家楠,林冬出屋洗漱。少说一句都不行,就罗家楠那孙子,自己早起也见不得别人睡得香,尤其是唐喆学,必须得霍霍起来。说是感情好,可林冬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孙子是在pua自家大金毛。
洗漱完去休息室叫岳林起床,林冬进屋就闻到一股子冲脑门的味道,赶紧过去开窗通风。冬天还好,开着窗户,天热的时候关窗开空调,但凡这屋里超过仨人脱鞋上床,基本进不来人了。能好闻么?大热的天儿,上班又不许穿凉鞋,一捂捂一天,简直了,生化武器。
打开窗户,林冬回头踅摸了一圈下铺,没看见自家孩子,又抬头往上铺找。找着之后拍醒,催他洗漱吃早饭。岳林捋资料捋到凌晨四点,进休息室发现下铺没位置了,不想和别人挤就只能爬上铺。其实睡上铺倒是无所谓,大学他也睡上铺,主要是爬上去那“吱嘎吱嘎”的动静,招人家睡觉轻的不乐意。
一直到上了车岳林还处于神游状态,赶上早高峰主城区堵塞严重,晃着晃着,脑袋“咕咚”朝左边一歪,枕欧健肩膀上睡过去了。右边罗家楠正低头用手机给祈铭发信息,感觉旁边空了一块,扭头一看,嘲笑道:“林队,你们木木这电池不禁造啊,刚起床又睡着了,你瞅我们老三,一宿没睡,现在还能——”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欧健也仰头睡过去了,那嘴张的,罗家楠都有心把手机怼进去——尼玛丢人的东西!
林冬从后视镜瞄了一眼,没接茬。上车就睡觉实属警员常态,他估计罗家楠也就这会发消息发的精神,再晃悠十分钟肯定着,要不干吗非五个人全挤他车上?不就想抓工夫睡会么。
一个红灯亮了三次还没过去,林冬嵌下辅助刹车,转头叮嘱何兰:“兰兰,你睡会吧,照这速度,到目的地得一个半小时。”
何兰温和一笑:“没事林队,我不困,昨晚英杰帮我干的活儿,他说我今天要出外勤,得保证充足的睡眠。”
此时林冬才发现她化了淡妆,稍一琢磨,问:“今天要见熟人?”
何兰腼腆道:“啊?啊……内个,就……五田镇派出所所长是我师兄。”
没等林冬说话,就听罗家楠的声音从后座飘过:“诶我说兰兰,你要没对象,考虑考虑我们老三呗,多好的孩子啊,要个儿有个儿要模样有模样,还是烈士子女,根正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