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后,皇长子诞生,举国同庆。赵思懿极不高兴,见今上搂着孩子落座身旁时瞧也不瞧,此刻唯独庆云几人在前,她即悄悄问道:“是不是抱错了?明明是公主!”几人俱掩笑,不迭告退。今上将孩子交给内人们,又来揽她:“御医早前便说过是皇子,你偏不信。旁人得了不知多欢天喜地,你得了怎么满面愁容?”她蹙起远山眉,就像是很嫌恶的模样:“妾不要皇子!”说罢她才觉得这话很不妥,继承宗庙、繁衍后嗣乃中宫职责,不能推诿。于是她长出一口气,垂首下来时红了眼圈。“其实妾知晓,常安不会回来。即使是公主,亦不是常安。妾方才说得有错…”他将她搂住,手抚在背脊上替她顺气:“阿眠,我都明白。常安永远是咱们的女儿,如珠似宝,无可替代。”许久后,她突发奇想:“那不如再生一个?那么下一个就定是女儿了!”他一指弹在她额上:“你怎么知晓定是女儿?”她颇得意,难得自信道:“我便是知道,夫君您只说愿不愿出力就是了。”他将她拥紧,却知不能急着要下一个了。子嗣缘法天定,他不能为所谓的子嗣繁衍而损伤他的妻子。她自幼身子便孱弱,几次历险有些伤了根本。虽瞧着她如今轻松,但产子上的虚亏又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补缺的。待她出月后,有来往的外命妇前来贺喜。她素来待下宽厚,亦愿意一一接见她们。是日已近了晚膳时分,庆云禀报说:“殿下,司家内眷在外请见。”度潜疑惑道:“司家?没听说司将军娶了哪家的姑娘呀?”庆云亦不大清楚:“殿下可要见?陛下就要来了,要么还是请她回去?”赵思懿却欣然应允:“司将军是虎贲将军的副将,不可如今轻慢。快请她进来。”不光来的时辰有别,就连装扮也甚是奇异。青天白日那内眷却戴一顶帷帽,彻底掩住了面容。庆云才想出言喝斥,却见赵思懿示意摒退左右。直到人都清走了,内眷方自除顶戴,笑道:“别来无恙,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颖。”赵思懿望着面前的司家娘子,莞尔笑道:“您变了许多。”于是邀她在小盏旁落座饮茶,崔沅坐的随意,姿势颇有些放荡不羁,一见便是司将军当真疼她。“嫁人这件事我如今颇有心得了。”赵思懿笑而不语,只听她继续讲:“若如今这里的殿下还是我,我恐怕永远也做不得崔沅。我本就是个混世魔王,厌恶种种礼法约束,更不愿意为了他做所谓的贤良淑德的中宫。我知道,你心甘情愿被锁在这座孤城里,是因为里面有你舍不得的人。倘或他并非天子,还是岳王殿下,那你定不愿做这个中宫了,对不对?”赵思懿替她添满茶:“夫人慧眼。我如今看到您过的很好,也就放心了。”崔沅眸光一闪,又说:“若过得不好,我可要来找殿下您讨说法的!到时您要替我做主,要替我训斥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郎君!”说话期间,有人禀道今上将至。崔沅起身,像是着急离开,“我先告辞了。”于是刚要出门,就撞见了今上。因不想暴露,崔沅连礼也来不及施,直接轻推他一把就惶急离开。今上看的目瞪口呆,却见赵思懿并不惊慌。他上前几步,仍回头张望:“哪家的命妇这么不懂规矩?她可有冲撞你?”她不急着吩咐人豫备膳食,瞧着他道:“您家的。”他仔细想了一想,须臾后才反应过来,笑着指她道:“我家就这么一个娘子,再没旁人了,娘子可不要冤枉我才是!”她失笑道:“那就是…就是以前您家的!”他疾步上前,揽住她的腰身:“你若再说,我就要罚你了!”她却并不怕:“怎么罚?”他径直将她打横抱起要向内室走,见她笑着求饶才将她放下。“好啦,您还没用膳,听闻今日崇政殿吵个不停,您午膳也没来得及用。”于是赶快着内人摆膳,他却瞧不出疲惫来。“科举在即,为了定主考官争执了整一日,明儿大抵还如此。我又不必多说,只瞧着他们吵就是了。”她被逗笑了:“想来会极热闹,可是和市集上一样喧哗?”他亲自替她夹了些膳食,“比那还要喧闹呢!明日不必等我用午膳了。”她取出绢子替他擦去手边的油渍:“怪不得。今日晏家与徐家的夫人赖在我这儿不走,要同我一块用午膳。我问起缘由,她们说主君怕是要夜里才能回去,索性回去也是无趣,倒不如在禁庭多逛几圈。”他闻言是笑:“那你这殿下也忒宽慈了!她要蹭坤宁的膳食,下次可不许了。她们的郎君累得你夫婿没了午膳,所以你要一样饿着她们。两位相公记得了,便会体谅我,午膳我便能回来陪着你用了,这样岂不一举多得?”赵思懿瞥今上一眼,像是他出了个天大的馊主意,“那她们可就要说殿下刻薄他们,回头两位相公还得跟您参奏妾,您还要再费口舌,妾瞧着这顿膳食省的很不值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