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其丹言明由来:“她和缇缇很像,容貌处已有五六分。她既是我们的阿姊,可愿意跟我们一起回祁鹄吗?今日我邀她来探望阿娜,她却不愿。阿娜,她可是因望归阿姊之事怨恨在心?”王后一直摇头:“你知道就罢了。断断不能叫缇尔索知晓。那丫头素来口无遮拦,若闹得人尽皆知,就会给你阿姊带来无穷尽的麻烦。我们有愧于她,她如今不来探病理所应当。她已在这里有了夫婿,如今腹里还有孩子,不可能随我们回祁鹄去了。不过阿娜看着她的夫婿很爱护她,也就放心了。”博其丹嗟叹后道:“阿姊身在异乡十余载,当真不愿随我们回去看看?姐夫待她好,那她为何还是小妃,而不是哈敦?”王后深叹:“她会是他的哈敦的。等阿娜好了,咱们便回祁鹄去,只要她在这里万事顺遂,我便很高兴了。”(草原称呼王后正妻为哈敦)然而王后的病却在两日后急转直下,毫无痊愈之色。直到御医十分艰难的说她“病入膏肓”,“心疾难医”,于是祁鹄王子提着草原上杀敌才用的金刺刀,和他的阿娜、阿姊一样径直闯入了金橘堂。金橘堂因有公主旧事,添了许多御前高手。此刻两厢刀剑相对,却还是贵妃喝止:“退下。”摒退左右后她看向眼前的少年:“看来你们祁鹄人都喜欢硬闯。”王子单膝跪地道:“博其丹请求您去看看阿娜。医官说她病得很重,却多半是心病。”她沉思片刻,仍神情如常:“王后之病起于罪人。罪人身亡,无法根治心疾亦是平常。寻我,是不会有用处的。”王子却不以为然:“请留步。阿娜的病并非为望归阿姊而起。究竟是为谁,您心里很清楚。”她长袖落下掩盖柔荑:“怎么?你是要效仿你阿娜要挟我?”王子此刻转单膝跪为双膝:“怎敢。阿娜于您虽无顾复之恩、劬劳之典,然十月怀胎的辛劳与那三年的无微不至,阿姊念不念呢?难道阿姊定要有一日阿娜死去了,才能停止对她的怨恨吗?汉人有语: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您是不是想等到那一日再唤她一声阿娜呢?”最终,她还是踏出了金橘堂,到了太仪院看望祁鹄王后。一侧的缇尔索不断啜泣,见她来才想要质问,却见阿兄挥手让一概下人都退出去,自己也被两个婆婆拽着向外行。看到兄长的神情,她便知再问不得了。王后奋力睁开眼,想要辨清来人,却几次不曾看清,于是清了清沙哑的嗓子,问一旁的儿子:“是谁来了?”博其丹并未应她,只望向阿姊,希望她来回答。赵思懿上前两步,张口又闭,闭口又张,如此数次后,终于说出话来:“您最想见到的娜尔塔。”王后浑浊的眼珠此刻勃然生辉,只像是吃了灵丹妙药般,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博其丹急忙去撑扶,将靠枕摆起让她倚靠着。王后擦擦眼,见确是赵思懿,方说:“是贵妃来了,恕老身待客不周了。”满殿都是浓郁的药味,看见她的脸色便知晓她的状况很不好。博其丹殷切的望向阿姊,希望她能说几句劝慰的话,“御医说王后有心疾,不知何事郁郁难解?”祁鹄王后咳嗽两声,以手遮盖,却还是勉强端出笑意:“不妨事,老身年纪大了,总有头疼脑热的,再吃两帖药就好了。”赵思懿却不见笑意,接过博其丹递来的茶盏置于身侧:“我既是母亲,又是女儿。天下不会有孩子愿见母亲受顽疾困扰。同样,我亦坚信,天下椿萱无不望儿女康健顺遂,日子完满。过往之事便如烟云消散,现世之人不该受其困顿。然而既已发生,却不能当作从未经历过。”说罢她起身向祁鹄王后叉手施礼,博其丹不识。可薄钦拉曾跟祁鹄王后展示过大济的礼数,她知道的,寻常家中儿女向父母晨昏定省,往往以此为礼。她的娜尔塔,最终还是原谅她了。祁鹄王后于半月后病愈,并正式向今上递交辞行的文书。临行前,她遣王子博其丹去请一人,并不是她最挂念的娜尔塔,而是今上。今上应约而来,却改颔首为揖礼。王后察觉这一礼数变化,于是并未曾行君臣礼数。两人行至芰荷亭上,王后才徐徐道:“老身即将离去,有一事想要恳求陛下。”他负手于侧,轻轻颔首。王后笑着,继续她的话:“祁鹄的明珠不能回到草原了,但她却将光辉撒在大济的土地上。我此行是为她而来,但我此生最牵挂惦念之人,却要永远留在异国他乡。我知道,她将你看得比命还重,几次事端,亦能看出你对她的在意之深。可我还是想要告诉陛下,我们的掌珠背后是祁鹄,倘或有一日陛下要欺她、辱她,则祁鹄将不惜余力,与大济再起兵戎,而倘或您以诚相待,绝不始乱终弃,那祁鹄便会永远做大济的属国与您最坚实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