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赵思懿亲替他更换典仪朝服后,几欲垂泪。今上不顾内侍与内人,直将她揽入怀里劝慰:“无事的。”她将他送至紫宸殿前,到的确不能再随行的地步时,才暂且止步。他摩挲着她的侧颊,“若不安心可要同去?”她摇头,别泪意,含笑叉手施常礼,亦是为她的夫婿作成人礼前的最后送别。“我等你回来。”他一步三顾首的离去,亦放心不下。便着意缩减了典仪流程,一切从简。白日赵思懿见六司议事照常,如平日般指点纰漏,只不时向窗外张望。任雯玥心知她忧虑今上,便提醒诸位随后的事不要多提,等度了今日再谈。待六司官署走后,度潜禀说祁鹄王后请见。这自是不得不见的贵客,赵思懿起身与她相互全了礼数。王后算是豁达之人,即便寻不得长女亦不曾日日以泪洗面:“老身常常想,若娜尔塔还在,便该是贵妃的模样。”赵思懿不解,听她继续说:“娜尔塔天性活泼诚挚,聪颖□□,三岁便能为汉人诗赋,又天生仁厚,与望归截然不同。老身听闻,您自少时便随于天子身旁,感情甚笃,无人能比拟。”提起今上,她不免心内一紧。碍于是客,又须拿出笑颜来作为掩饰:“晚辈愿祁鹄早日寻回明珠。天下椿萱,无不望与儿女团圆,享天伦之乐。”祁鹄王后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笑道:“贵妃可是牵挂陛下?从前王征讨各地,我亦如此。寝难安眠,食难下咽。”这番劝解并不能使她宽心,赵思懿行至窗前来回观望:“是。”祁鹄王后见状亦不多搅扰,才要离去。却见一宫娥直直闯入金橘堂,哭道:“贵妃!公主不成了!”赵思懿回过身,就要向后仰去。涸蔗来将她搀住,斥道:“胡诌什么!公主好好的,怎会出事?”那宫娥再行叩首:“奴是芰荷亭的内人,奴亲眼瞧着祁鹄殿下将公主堕入水里…公主怕是已溺毙了。”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赵思懿冲入偏房,见女儿的摇篮里空空如也。房内无一内人服侍,她又径直向那内人所说的芰荷亭奔去。度潜等人见势不妙,匆忙跟随。这是她此生最不顾仪态端方的一次,一路疾行如数内人皆避让,无一人议论她的礼数有缺。芰荷亭。两侧内人迅捷下拜,有一宫娥想必是侍奉过公主的,湿了襦裙,抱着公主啜泣。赵思懿只觉寸步艰难,更不知缘何如此。雷霆乍惊下,她尚未恢复神智。她一步步走向骨肉至亲,至襁褓前扑跪下身,内人哭着请罪道:“贵妃…奴已奋力去救!只是为时太晚,公主口鼻呛入太多污水,已回天乏术了。”她搂着襁褓里的女儿,她睡颜平静,好似只在做着一个香甜的梦。“常安,醒醒!阿娘来了!”她贴上公主的脸颊,双手捧着她的小手,又来回搓。“我知道,方才落了水,定是冷了。阿娘给你搓搓便不冷了!”眼泪应势簌簌而落,她复去探鼻息,的确,这已是真正的薨逝了。度潜等人赶到,却不敢轻易出言规劝。赵思懿望着那内人怒问:“公主怎会在此!是谁带走了公主?又是谁使公主落水?”内人惧怕,据实以告:“乳母惨死池侧。奴只听有人呼喊兖国公主落水,因识水性便速速来救,却还是太迟了。请贵妃责罚!”赵思懿痛楚难以言喻,只觉一颗心撕开来,四分五裂一样的疼。“是谁呼喊公主落水?”身后有一宫娥膝行向前:“是奴!奴见祁鹄殿下穿着鬼祟,青天白日却着连帽斗篷,怀里似藏有重物,后待她行至湖边才瞧清楚是一婴孩!奴欲阻拦,却被一内侍扼住喉咙,后是奴趁机咬伤他,又四处呼救,但无人相信!奴只能去金橘堂请贵妃,那时恐公主已遭遇不幸……”赵思懿阖眸,泪不能遏。接下去她卸下鬘发上如数钗环,长发如瀑垂于脑后。只余两根白玉簪子,是今上昨日相赠。“完颜氏如今何处?”一听此言,度潜便跪拦在她身前:“万万不可!兹事体大,请贵妃莫要轻举妄动!陛下即将回宫,待陛下回来查明真相,定然追究真凶!”赵思懿默然推开她,涸蔗依旧如度潜阻拦,唯有庆云却道:“奴这条命为您所救。您若想让凶手偿以性命,奴愿效犬马之劳。”她笑着望她,泪落下来,下一刻疾行向前。殿前司都知孙姚上前拱手禀话:“臣方才已去探看,太仪唯有祁鹄王后,并无祁鹄公主。殿前司奉圣谕护娘子平安。”赵思懿侧首望向他,神色漠然,言语显有轻蔑:“平安?那就于京城搜寻,定要捉拿害死公主的凶手!”孙姚有为难之色:“臣只奉圣!命。请娘子见谅。”赵思懿自怀里取出信物:“圣命?这个可够?”是他常日悬在腰间的九龙玉佩,孙姚见玉佩便跪倒:“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