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在即,他的理智却不足够去克制他不见思懿了。入门时是浓郁的药汤味,药倒在案旁,她素来最爱的小栽也枯死了。他几乎每一步都带着十足的颤抖,到她榻旁时见她蜷缩成一小团,脸色煞白。“去请御医。”何隽领命,继而道:“陛下该起與去崇政殿了,若再迟一刻,只怕就要误朝会了。”他莞尔阖眸,却迟迟不曾起身。此刻思懿发出些呓语,他凑近去听,“不要……不要,殿下不要去!”熟悉的称谓重回耳侧,她叫了他十年的殿下……如今他却没能照顾好她。他坐直身,摒退若干人等,将她搂进怀里。“阿眠,我来迟了。”心辞抵舌不曾说2一炷香后,上值的御医赶来,他才着紧上與去往崇政殿赴朝会。当日朝会也结束的颇为迅捷,不待半个时辰,今上便回了紫宸。听御医赘述许多,提及她急火攻心、风寒迅猛而至、高热不退诸病症,他越听越觉得揪心。“既是病了数日,为何无人来禀告?她的病情也是你们延误得起的?”何隽不知她竟能病重至此,于是理所当然要请罪,“陛下容禀,臣闻自姑娘告假那日便有不妥,只已嘱托度潜去请医女看诊……”今上拍案而起,“放肆!谁准你自作主张?谁准你不告自断?她身子一向孱弱,医女能瞧明白甚么病症,风寒成了顽疾,她如今身上煎熬,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朕一直以你稳重,却如何要在此事上糊涂!”度潜等人俱于一侧叩首,此刻也不得不为他求情,“陛下恕罪!姑娘一向心思重,我等无法开释。”这些日姑娘也都困在屋中,鲜少见人。今日奴违背姑娘吩咐,妄自闯入,才瞧见姑娘已病成这般模样……”御医下去拟药方,他来回踱步,心思烦乱之极。“度潜,这几日你需得寸步不离的于她身侧,不许她再胡闹。白日的那宫娥对思懿不敬,罚杖三十,终身苦役。何隽遗误病情……”细弱的声音响起,度潜见是她醒来,便去搀扶,“姑娘,是陛下来瞧你了。”他在她身旁软椅上落座,又问:“觉得怎么样?”她却只是笑,直到笑得双眸含泪,“奴好得很,只觉得从未这样好过了。”他心内一痛,将她的锦被盖的更紧,“这便是胡诌了,你起了高热,应好生歇息的,方才御医诊过,说不要紧,只要吃两帖药便能痊愈。你不必多虑,好生歇养,剩下的事今后再说。”她抬眸,眼中模糊,几近看不清他的模样。可面前之人总是那样清隽明朗,如朝阳一般,“奴闻生死有命,您不必为奴忧愁……”他闻言不免更为忧虑,摸不透她的心意,又恐话说得不够妥帖,一时口中踌躇,倒先只能摒退闲杂人等。“前事不提也罢,你的身子最要紧。皇后与你说的,和其余人的闲言碎语,都不当真。只要你周全安康,身子稳遂,那便是教我事事顺从你意,我也甘愿了。”思懿侧首,泪光隐隐,心发痛阵阵,“陛下金口玉言,不容掺假。奴自然肯信,可旁人偏爱作伪,平日多欺瞒,奴是晓得的。陛下万莫听信他人之辞,而与奴离心,奴此身此命,得陛下扶养救护,便是教我立时三刻为陛下断了命去,却也不需多虑一分。可倘或是您真厌倦了奴,奴亦会走的远远的,只望您顺遂心意就是了。”他毫无顾忌的攥上她的手,触手便是寒凉。“哪曾有半分厌倦?你不许胡思乱想,我只期盼思懿好,日日都好,可你昔日曾道,这红墙绿瓦,会锁住一世喜乐哀愁,就像是你八岁生辰我赠你的金翠匣子,了无意趣。”两人的手尚交握着,她发了一手潮汗,并有内心的煎熬。“可我若是情愿,情愿终身被锁在那不见广阔天地的金笼里呢……”他却不假思索,“可我不愿。我的思懿,本该翱翔于苍穹,立身高远,今后亦能穷走四野,见遍人间青山。斜倚熏笼,是何等寂寥,这百无聊赖,度苦思甘的日子,你不会欢喜。”赵思懿阖眸,抽手而出。韶华年里的期望,不过是脱口而出的俗套。这天底下给女子的束缚太多,她不喜欢,因此曾想求一门从心的婚约,从今后无人将她绑在女戒之上,要她做淑良宽厚的妇人,而能由她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而如今……却不想了。此刻有内人进屋奉上药盏,晴日却去,转眼又是漫天飞雪,雪下的紧了,一时间连窗牖边都瞧不见景儿了。赵思懿见内人身上沾染雪沫,像是盼望,又是恳切,“今年的雪倒比昔年多。瑞雪兆丰年,望天下万姓都能衣食丰足,无忧无虑。”今上命人多燃起几炉炭,屋里暖融融的,像是三月春。“你从前极少提起百姓,如此忧国忧民,倒比那起子道貌岸然的士子好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