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挪了挪身子,数着滴答的漏水声。如今只是间或一滴,怀恩觉得两三日后应该就会干涸了。想自己刚来那日,大通铺里人挤着人,阴暗潮湿,是她刚入宫时住的那种屋子,那正对着漏水处的铺子便是她的,那个时候雪水刚开始化,整个铺都是湿的,她夜里只能抱着被子缩到墙角凑合。房中鼾声如雷,怀恩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却不意这一翻身碰着了右肩的伤处疼的嘶了一声。这些日子她总想找机会去找殿下求情,可她故意被分派到端本宫最西北角的那片梅林,且日日做活都有人看着,不准她离开那里一步。她便想着趁夜里大家熟睡偷溜出去,谁知夜里竟也有盯梢的,她被抓了回来,几个人把他围在墙角,拿了破布堵了他的嘴,便是一顿毒打。她好疼,可那么多人,她打不过,只能抱头往墙角缩,身后的拳打脚踢密而重,起初她还想着躲,后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什么时候停。等到醒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散了,鼻下温热,一抹是满手的血,她撑起身子缩回自己的铺上,一边哭一边咬牙,暗暗发誓,一定要逃出这个鬼地方,把欺负过她的人都踩在脚底下。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吴祥给满屋里的人下了死命令,若让她出现在了殿下面前,满屋的人都要连坐。原本她还担心吴祥来找自己的晦气,见他未来还松了一口气。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哪里还需要他亲自动手,他张张嘴,自有底下的人前仆后继。她抬手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泪水蛰入手上的冻疮,又刺又疼。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出去,且不说早晚要被这群人整死,昭德宫若知晓她已是一枚废棋,只怕自己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啪”地一声,烟花升腾而上,怀恩忍不住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恰见烟花绽放,绚丽如朝霞。她的殿下此刻在干什么呢?大概在裹在狐裘里饮着清酒欣赏烟花吧。怀恩低头看着自己生满冻疮的手,凄然一笑,云泥之别。自己能乞求的只有他的垂怜,可笑她还曾怜悯于他,信赖依仗于他,如今才知晓,众人昭昭我独昏,她之于他,不过是万千奴才中的一人,如猫如狗,高兴了便追弄骄纵一番,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任其自生自灭。之所以落得如今这般下场,是她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是她错了。今夜是个机会,殿下带着吴祥去赴宴,小太监们纷纷去领赏钱,她趁着看守松懈,逃了出来,准备先藏身于寝殿附近,等殿下回来,她要拼尽全力去求最后一丝怜悯。她知道,若是今夜不成,等待她的是一场更狠的毒打和更严密的囚禁。一路躲躲藏藏,待到了寝殿附近,这般冷的天儿她还是沁了一头的汗。微微松了口气,正搜寻着适合自己躲避的地方。冷不丁后颈被人敲了一闷棍,怀恩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紧接着两个小太监用麻袋将她罩住,扛上了肩头,不知要运往何处。御花园内假山一角,月光黯沉,山影嶙峋。在满空璀璨烟花下,显得格外幽深静谧。“主子的意思是让你多与三皇子亲近,借着伴读的身份渐渐取得信任,日后才好行事。可主子听说自打三皇子回宫以来,你只去过端本宫一次,主子让我问你——”女子刻意压低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喉咙间嘎吱嘎吱的声响,她惊恐地睁大双眼,发现方才还一脸云淡风轻,静静听着的朱承昭此刻面色阴沉狠戾。而那扼着咽喉的虎口正不断收紧。那女子不敢再挣扎更不敢发出声响,生怕自己与临安王世子私会的事被人发现,她身份敏感,哪敢冒险?朱承昭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宫女止不住的抽搐已是濒死之际,他这才大发慈悲地松了手,拿出手帕优雅地擦了擦手,随后将手帕掷在那极力压抑咳嗽的宫女面上,淡淡道:“她是你的主子,不是我的,同我讲话时可务要记牢了,不过是我父王的姘头,也敢对我呼来喝去?”那宫女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忙跪伏于地,“奴婢该死,还请世子爷恕罪。”“把我的话告诉你主子,三皇子那儿我自有主张,不必她插手,让她盯紧郑贵妃那儿便成了。”那宫女领命后忙退了下去,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待那宫女走远后,朱承昭才忍不住咳起来,望安忙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两粒药丸,服侍朱承昭服下。两人刚欲走,却听得湖边一阵窸窣,便双双停了步子,隐身于假山之后。只见两个小太监扛着一个麻袋,紧接着从袋里拖出一人来扔进了湖里。随后便左张右望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