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乖乖放下手,支耳听着,便闭着眼伸手胡乱摸索着递过来的帕子,赶忙往脸上擦。“你……”刚找到帕子准备递过来的望安目瞪口呆地看着怀恩拿自家世子的袍角当帕子使,银白色的袍角被炭灰抹得一塌糊涂。赶忙又转脸看自家世子的脸,果然是已是阴云密布……朱承昭有那么一瞬是想把这小太监拖下去喂狗的,可看着张腿坐在炭筐上的人,眉头紧紧的,两只手虚握着无意识地停在半空,惶惑如婴孩,好像真的是被自己一句话吓怕了的样子。刺激出的泪水从她眼角溢出,一路冲下了许多炭灰,露出了白净秀气的脸,朱承昭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想把她喂狗。朱承昭虚咳了一声。“你是那个宫的,这么放肆!敢拿临安王世子的衣袍擦脸!”望安此时也回过了神来,义愤填膺地骂道。世子?!难道不是柿子是世子?怀恩顾不得双眼涩疼,睁开眼仰头来瞧,只见那人一身金线滚边的流云纹交领袍衫妥帖地压在银狐斗篷下,清俊潋滟,玉质昭昭,一看便是从小金堆玉砌养出来的贵人。只是脸色白皙过甚,唇色略淡,倒像是带着病气……等等!这小太监刚才叫他什么来着?临安王世子!怀恩心头一颤,猛一抬头,却恰对上半眯含笑的一双狐狸眼,恰如被毒蛇缠绕脖颈,蛇信子扑簌在眼前。“奴才该死!”怀恩慌忙磕头,“奴才并非有意冒犯世子。奴才……奴才是郑贵妃宫里的人,还请世子爷行行好,饶奴才一回。主子规矩严,奴才回去晚了只怕有是一顿皮肉之苦……”好死不死,怎么碰上这个煞星了!宫里谁不知道千万别惹安阳王世子,他今天对你笑,明天就能让你悄没声的人头掉。真真是冠玉皮囊,毒蛇芯子。前些年,也就是大皇子落水夭折,二皇子葬身火海那几年,宫中皇子皆意外夭折,众大臣上书逼谏皇帝处死贵妃,广开后宫,流传香火。朝廷内外文臣武臣闹的不可开交,各地的藩王们也都蠢蠢欲动,都忖度着皇帝会不会效仿当年的唐玄宗杀贵妃平众怒,或是保美人舍江山。然而皇帝却棋高一着,说自己看淡嫡系,要从宗室子弟里择能者里过继,反倒是让各个藩王陷入两难,不知该不该接这烫手山芋。最终几位世子奉诏入宫,反而成了质子牵制着各地藩王。当时几位世子明争暗踩,但凡招惹讥笑过安阳王世子朱承昭的奴才或主子无一不是下场惨淡……只是后来,朱辞远回宫,藩王世子都被送回封地,皇帝却独独以病弱不堪劳顿为由将朱承昭叩在了宫里,其间种种引人深思。正是因此,怀恩哪敢自报家名,想着世子爷你无论如何也不敢越过贵妃就处置了我吧。“起来吧。”朱承昭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既是无心之失,我怎好罚你。”“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奴才告退。”劫后余生之感的怀恩赶忙拖着煤筐溜走。望安看着怀恩灰扑扑的身影叹息,有心求情,“世子爷,他既是贵妃宫里的就算了吧,省的招惹麻烦。”“贵妃?”朱承昭懒懒地横了他一眼,“贵妃宫里的炭火哪次不是惜薪司的人眼巴巴去送?还需要奴才去领?”“那他……”朱承昭抬手刮了刮眉骨,“嗯……我明天要看见这奴才的舌头。青山肯定爱吃。”青山是朱承昭养的一只绿毛龟。他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聪明人,一种是自作聪明的蠢货。他原本是想放这奴才一马的,是他自己活腻的。“是,世子爷,奴才遵命。”望安愤愤不平,竟敢骗他家世子,枉他还想着求情。“知道人为什么长了两只耳朵两只眼,却只有一张嘴吗?”“啊?”“那是告诉你,要多看多听,少说话!”朱承昭朝他脑门上敲了一记。“不就是闲奴才絮叨嘛……”望安委屈地揉着脑门,“诶,世子爷,您这是去哪?”“更衣!”对哦,原本是要去端本宫见三皇子的,眼下衣袍脏了,世子爷这么爱干净肯定要回去换衣服呀,“世子爷,等等奴才呀!”……一个时辰后。“世子爷,殿下去太后处请安了。劳烦世子爷到前厅歇息片刻。”“带路吧。”朱承昭有些不悦。望安却忍不住腹诽,还不是您就脏个袍子,就要重新沐浴焚香,折腾这些时候。朱承昭随着领路的小太监一路走进端本宫,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但见院中陈设草木开阔典雅,正欣赏着,迎面跑出来个步履匆忙小太监,面色焦炙,差点就撞上来,人未行礼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