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约竟不知何为“见怪”。看着小姑娘微红的脸,闪烁的星眸,略略慵懒的娇态如同初醒,别有一番平日见不着的情韵。只因肤色过于白净,眼底那一点点的微青就格外明显。“起晚了?”庾二爷却没有离开炕,顺势坐在炕沿上,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打量着星河。星河不晓得他怎么知道,有点惭愧:“嗯……”庾约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过,瞄见自己手旁的那本褶皱了的《千字文》。“昨儿晚上必是没睡足吧,”庾二爷把书拿起来,刷拉一声轻响地翻开:“又忙些什么?”他好似轻描淡写地问。素手玉房前外间,平儿已经跟老太太解释了一番,说是先前出去买东西时候恰好遇到了庾二爷。以及星河的那架琴,就是庾约给的等等。甘管事用那张笑起来就喜气洋洋地脸,花团锦簇地哄着老太太。笑容可掬地,他指着桌上的那些物件,向着老太太跟平儿说哪盒是人参,哪盒是燕窝,又是如何服用才最见效。杨老太太哪里见过这种,早已经给甘管事的笑跟他和气贴心的话哄得眼花缭乱,不知所以了。老人家只顾摇头道:“哎哟,使不得使不得,我老婆子哪配这些……”就连平儿也有些晕头。她原本还惦记着星河,不晓得庾约会跟星河说些什么。虽然庾二爷年纪大些,算是“长辈”,但到底是个外男,她还是得去陪着的。可是听着甘管事介绍那些东西,又见了那么多价格昂贵的好东西,平儿竟也有目眩神迷之感。甘泉见老太太摇头咋舌,便俯首谦恭地笑道:“我们二爷到底是晚辈,初次登门哪能空着手,不管是对二老,还是对小容姑娘,都是得备一份礼的,不然也失了我们府里的体统,您老千万别推辞,不然倒是辜负了我们二爷的心意了。”他交代了这句,便看向平儿:“平儿姑娘,这些东西好是好,就是料理起来有些麻烦,就劳你多留心了?”原来甘泉早看出平儿想进内伺候的心思,哪里肯叫她进去打扰,当即故意地仔细跟平儿解释燕窝该怎么挑毛,鱼胶又该怎么泡炖,何时服用最佳等等,以及几样现成的补药的用处之类。平儿着急忙慌地,只顾凝神把他的话记在心里,生怕弄错了反而毁了这些好东西,一时哪里还能在意里头如何。里间,星河见庾约手中偏偏捧着那本《千字文》,脸色不由多了点儿不自在。“没忙什么呢。”星河垂眸,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若无其事,“就是一时的睡不着。”“该不会是偷偷用功吧?瞧这书都皱了。”庾约笑着问。星河偷偷咬了一下唇:“我是认字有限,让庾叔叔见笑了。对了,您来了这么久,茶也没有一杯,我叫……”她刚要喊平儿,却听庾约念道:“嫡后嗣续,祭祀烝尝。稽颡再拜,悚惧恐惶。”星河顿住。长睫眨了眨,她迟迟疑疑地走了过来,看了看书上的字。不错!这一行,正是昨晚上在灯熄之时她想要请小道士给她念的。“嫡后嗣续……”星河喃喃,看向庾约。她没有开口问,但庾约已经看出她眸中的疑惑。“哦,这没什么,”庾约心头微动,将书合起来:“倒也不用把这本上的什么话都当作至理名言,只要认得字就行了。”星河突然想起昨夜自己请教李绝的时候,他的脸色好像也不太对,她问:“庾叔叔,你给我讲讲,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庾约才将那本书丢在炕边上,见她仍是询问,便道:“嫡出庶出你该知道吧,‘嗣’便是子嗣,‘稽’是行礼叩拜,‘颡’是额头,合起来是祭祀之时磕头叩拜之意。所以这四句,就是说正妻所生的长子才是正统,可以虔诚地祭祀告慰祖先。”星河一字不落的听着,已经明白了为何昨夜李绝欲言又止。她低下头,心里像是塞进了什么东西,凉凉的,鼓鼓囊囊地涨着,不知是难过、悲感还是什么别的。庾约看她的脸色就明白她心里的想法了:“小姑娘家的,认了几个字,可别认死理。”星河抬眸:“什么死理?”庾约道:“我也不是长房长子,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星河一愕,继而嗤地笑了:“庾叔叔说什么笑话。您、您身份尊贵……”她本想说他的身份怎能同她相提并论,但又一想人家并没有就直说跟自己相比,又何必自作多情。“星河儿,”庾约轻声一唤,见星河慢慢抬头,才道:“叔叔倒是宁肯你少认几个字。”星河双眸微睁:“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