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帝声音放缓,温和许多的问:“傅二可知晓朕今日唤你进宫的原因?”
傅瑜心说我哪里知道你这种人物的心思,便是真猜中了也要说知不道,可让他出言拍马屁,以他的性子也做不到,遂不言。幸而建昭帝也没想着让傅瑜等许久,见他不说,自己倒先说了:“去岁朕让你辅助大理寺的朱然查清永安乞儿被拐一案,你用力颇多,后面朕却让你们到此为止,不肯下查,你可心有怨言?”
“微臣不敢。”傅瑜忙道。
建昭帝一笑:“不敢,却不是不曾,看来确实是心有怨言了。也罢,这事是我做的不厚道,让你们不往下查,是怕查出一个带出一圈,到最后满朝文武竟无多少可用了。”他说着,又长叹一口气:“可我不往下查,总有人觉得我是在保他,竟是心比天高了……”
建昭帝越说越多,傅瑜听得云里雾里,直至太子杨浔掩唇咳嗽了一下,轻唤了一声“父皇”,建昭帝才停下,又忙遣人请了太医前来。又让内侍给太子杨浔倒了一杯茶,建昭帝的目光这才转向了傅瑜,目光幽幽:“我本是让你协助朱然继续调查此事,将幕后真凶缉拿归案,但如今看来却是不妥了。”
傅瑜听得一头雾水,就又听得建昭帝道:“前些日子舅舅差人递了折子,说要我允了你们夫妇二人前往临州探病一事。”
傅瑜心下一惊,心说傅骁怎的这般作为,这些年来建昭帝与傅府的关系如何,傅骁可不就是始作俑者。自古以来,凡是战功赫赫的武将,势力庞大的勋贵世家,还有握有实权的外戚,不可谓不是帝王的心头刺,傅骁可是一人独占了这三项,他最后能急流勇退不知是靠了他和傅太后多少努力,如今竟还自己将把柄往建昭帝手中送,难不成真是老糊涂了不成。傅瑜心头百转千回,面上却也丝毫不露,只管低了头,沉沉道:“陛下,阿爷与郁秀峰将军同袍多年,袍泽之情未曾忘怀,如今郁秀峰将军病危,阿爷年迈,病骨难出永安,遂让我夫妇携良医前往临州探病。”
这番话,却是说的真的不能再真,完全就是照搬傅骁的说辞了。
建昭帝眉眼带笑,不曾有怒意的模样,只道:“既是为了全舅舅的袍泽之谊,做外甥的怎能不允。只郁卿到底也是朝廷一员大将,戎马多年,既是病危,我也合该有所表示。我这些儿子不成器,我瞧着他们各个醉生梦死的,又兼郁卿君臣之别看的重,让我这些皇子骤然出京前往临州探病反倒是惊扰了秀峰养病,不如就让你携了两名太医前去,让宫中御医诊治一番,回来也好让人放心些。”
傅瑜却道,原来此番召他入宫的目的却是为了放两枚钉子在他身侧,虽然头疼忌惮,但傅瑜问心无愧,只作自己只是简单出京前往临州探病,倒也不曾拒绝,遂道:“府医毕竟不如宫中御医,陛下能遣两名太医前往,也是郁将军受了这等福泽。”
建昭帝但笑不语,傅瑜拱手作别,就听得一直旁观未曾出言的太子杨浔突道:“傅二郎君既是要出远门,便该去玄道观瞧瞧了,前段时日皇祖母还曾戏说傅二郎君是新婚燕尔,遂将她老人家忘在脑后了。”
太子杨浔在建昭帝面前这般说话,倒将傅瑜吓得一身冷汗,忙应了。
回府,傅瑜将此事说与斐凝听,斐凝听后久久不言,及至傅瑜将桌上的一小碟子核桃徒手劈完了,她才幽幽的来了一句:“临州乃兵家要地,营中不可一日无将,主帅病危,怎的不见陛下遣武将顶了郁秀峰将军的缺?”
傅瑜也是一愣,随后又道:“既是一军主帅,肯定有副帅副将之职,按着惯例此时就该是秀峰叔伯的副将顶职便是。”
斐凝眉眼带笑:“原来如此。”
末了,斐凝又补充了一句:“我长这般大还未曾出过永安,乍一要去临州那么远的地方,离父兄千里迢迢,总归有些难舍,我想临行前去探望父兄。”
傅瑜便道:“我们走的急,二月二十就走,不过就这两三日的时日了,明日我正要去道观里拜见姑母,等回来我便陪你去斐府。”
翌日恰是二月十七,傅瑜依太子杨浔的意思,携了斐凝前往城北玄道观去拜见傅太后。及至观前,听得马蹄声阵阵,见当头的红似血的马儿疾驰着从远处奔来,带起后方阵阵尘土,才发现不知何时南阳长公主竟是寻了个好去处。
马儿急停,南阳长公主翻身下马,英姿飒爽,傅瑜和斐凝站在观前的石阶上看她,红妆宝马,长发飘飘,南阳长公主好生气派。
“可是有段时间没见你们两个了,怎的,这是到观里头来看望母后了?”南阳长公主笑得一脸灿烂。
傅瑜也笑:“我还说五娘子又是去什么地方玩乐了呢,竟是足月的不见人影,原来是来了姑母这里来了。”
“已近三月,想来永安城中桃花已快盛放了吧?”南阳长公主不理会傅瑜的揶揄,只淡淡的问。
傅瑜道:“三月永安满城桃花盛开的景象我和阿凝是看不见了,五娘子却还是可以回城去看的。”
南阳长公主长眉一挑,问:“这是为何?难不成舅舅罚你二人院中禁足两月不成?便是罚你也罢了,怎的连阿凝也要罚?”
傅瑜哭笑不得:“这倒不是,是我和阿凝有事,要离开永安一段时日了。”遂将郁秀峰病危一事简短的说了,南阳长公主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听得是傅骁当年的副将,二人袍泽情深,也点头,煞有介事的嘱咐傅瑜和斐凝:“既是如此,你们二人可得仔细着了,也算是同皇兄所说,全了舅舅和郁将军的袍泽情谊。”
一行人遂入观,直直地往后头走,往里头去寻傅太后。城北玄道观建在永安城北群山中,涉地面积极大,地势险要,一路行来但见屋横坡野,柳暗花明,极有意境,斐凝瞧得心下多生感慨。
及至后院里头,但见山间云雾,湿气弥漫,空气中隐隐含着一股硝烟味。南阳长公主率先将门推开,就见的傅太后一身青衣冠袍,盘腿坐于屋内,两个垂髫小童站在她身后。
“母后!”南阳长公主唤道。
“母后,阿瑜和阿凝都来看您了,过段时日这小子得去临州,您可有段时日见不到他的人影了,还不快起来瞧瞧他?”
傅太后睁眼,起身,傅瑜和斐凝忙拱手行礼,口中也唤:“姑母。”
傅太后笑得和气:“怎的,有段时日不见,怎的这般生分了?”又将目光转向袅袅立着的斐凝身上,见她目光沉沉,面容温和却不惊,不住点头,道:“果真如芜娘和阿瑜所说,是位不可多得的妙人。”
斐凝听此,遂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