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正愁着该往哪边走,府中管家倒是很应时的抱拳过来了,见了他,忙恭声行礼,又道:“傅二郎君。”
傅瑜问:“你家老爷呢?”
“早起后便一直在书房下棋,”管家道,又忙引了路,“请傅二郎君这边走。”
傅瑜跟着他,跨过一列圆拱门,一股清新迎面而来,就连他周遭那被阳光炙烤过的炎热也驱散了些许,他抬头正见了一院落的竹。
进了书房,只见一个熟悉的蓝衣男子正坐在窗边的矮塌上自己跟自己下棋,此人却是梁行知。
傅瑜笑道:“幸亏我让元志过来看了,不然,我哪里知道梁兄没有去公主府参加消暑宴,而是在家里自娱自乐呢?”
他也不客气,直直地走到梁行知面前坐下了,一旁的管家忙下去沏茶。
黑白相间的棋子已经快布满了整个棋盘,梁行知略微低沉着头,他略显苍白的手指捏着一块白玉般的棋子把。玩,闻言抬眸看了傅瑜一眼。
他眉目俊朗,一双高挑的黑眉最是让傅瑜印象深刻,此时那双剑眉下的眼是温和的,充满笑意的,正看着眼前的少年人,看着他的朋友。
傅瑜自诩活了两辈子,也还是有些见识的,但他深知,这些所谓的见识谋略,在傅瑾和傅太后,以及建昭帝杨构等一群人面前是不够看的,此时,他想着,可能要再加一个梁行知了。一个人能道观修行十年,游历天下十年,而后又一举夺魁成为大魏的状元郎,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
因而,在傅瑜看来,那双眼睛同样又是深邃的,让人捉摸不透的。
此时,这双眼睛的主人眉眼间的笑意一闪而过,梁行知轻抚衣袖,轻轻按下一白子,而后看着眼前的人道:“二郎来的正好,你看黑子接下来的一步该如何走?”
傅瑜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梁兄你还不知道我,我纨绔十几载,琴棋书画勉强通了书法,这棋之一道是万万不会的。”
顿了下,傅瑜又问:“梁兄,你既已收到五娘的名帖,何至于不去呢?今天这消暑宴,又不同于官场那些的应酬,左不过是五娘的私宴,能去多少官场中人?再说了,五娘的消暑宴,我年年都去,却从来不会厌烦,就是因为它不仅能消暑,也能尝些南阳公主府的特饮。公主府上的厨娘,可比临湖阁的厨子好多了,要我说,也就大慈恩寺的戒食师父能勉强胜之。”
梁行知轻笑一声,道:“二郎此去,便是为了长公主府上的吃食?”
傅瑜想起斐凝,脸色突地红了,但他仍旧吱吱唔唔着道:“这自然不是,吃喝玩乐吃喝玩乐,消暑宴上的吃喝自然不差,但更多的不还是玩乐二字么。总之,要我说,梁兄和我们也有一段时日没有小聚了,此番前去,吃喝玩乐,定然比梁兄一个人待在府上玩左右博弈要有趣的多。”
梁行知道:“我的确是有一段时日没有见犬韬和你了。”
“是了是了,”傅瑜笑道,“我昨日还和犬韬打了一个赌,想来梁兄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物,是不会在意的。”
梁行知反问道:“想来这赌约和我有关了。不过难不成按照二郎的意思,我若是不同意你们以我为赌,我便不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物了?”
“梁兄,这……”傅瑜有些尴尬。
梁行知爽朗的笑道,“我知晓你们二人好玩的性子,想来不过是些小事,何至于生你们的气。”
“梁兄这话,跟我大哥昨天说的倒是一模一样,”傅瑜不由得叹道,“也不过就是这次的消暑宴,我俩看梁兄会不会去罢了。犬韬说依梁兄的性子,只怕不会去,我却不然。”
“大郎君一向深知我意。”半晌,梁行知叹道。
正巧此时管家遣人沏了茶水端上来,梁行知遂端了一杯放在一旁。天气正热,热茶喝多了更热,傅瑜只小饮了一口便不再喝。
“既然事关犬韬和二郎的赌约,那么,二郎看看这局棋,你执黑子,若是你赢了,我便随你去如何?”
傅瑜闻言心下升起一股希望,他忙盯着棋盘瞧,但见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黑白相间,黑子多个地点已被白子包围,他仔细辨别了一番才发现了三个位置。
这棋局,隐约看起来倒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傅瑜苦笑道:“依着我这臭棋篓子的水平,光是看这棋盘便头大了,顶多看出黑子败局已定,哪里能反败为胜呢?梁兄这般说,岂不是让我知难而退?”
梁行知摇摇头,只是喝着茶静默不语。
傅瑜盯了片刻,但见阳光慢慢斜照过来,他一惊,恍然发现在梁府已经荒废了不少时间了,若他再待下去,只怕消暑宴最热闹的时候要错过了。只是他是个真正的琴棋书画只通一窍,梁行知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哪里能够赢得过去。
情急之下,傅瑜又仔细看那唯剩的三个空位,但见天元有空,另两处却是位于边边角角的位置,他伸手挠了挠头皮,只觉脑子发麻,如何能有破局之法,遂道:“我是真没办法,索性就下这里好了。”
他说着,拿了一颗黑子放进天元之位,熟料此时梁行知却是突然拊掌。
“黑子至于天元之位而破之,巧妙极了!”他笑道,俯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