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哑然,他有些傻眼,他这才想起来像他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以往出来犯夜禁都是从来不在坊正那里报备的,因为全城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们大晚上的到大街上找乐子,而自从新任都尉柳都尉上台之后,他是被抓了两次就被阿爷打了两次,便再也不敢应和那帮朋友们一起出去大晚上的溜达了。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在永安城内生活了十九年,从来不知道还有坊正这样的官职。
赠鞭
车内唯一的一个光源便在傅瑜头顶不远处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了这方不大不小的车。借着暖黄。色的光,他可以看到车内原本并不狭窄,可是挤了三个人,便不是很宽裕了。
坐在他正对面的一脸淡然的正是白日里惊鸿一瞥过的斐家小娘子,她正偏着脸看向一旁的车壁,并没有看向傅瑜。她一身绿色的衣物在暖黄昏暗的光下显出暗沉的色,傅瑜看着她,只觉得她的肤白如雪,五官比之白日里的冷然要柔和了些,只是眉宇间还透着一股淡淡的忧愁和疲倦,即便如此,她在傅瑜的眼中透着一股奇异而美丽的光芒。
马车走得很稳,密闭的车内吊着一盏暖色的灯,衬的气氛有些怪异,傅瑜突然地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他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晕,眼前已经隐隐有了些模糊。
对面的斐凝慢慢转过头来,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目光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就在这时,傅瑜的鼻尖隐隐传来一股清冷幽香的味道,他不禁用力吸了吸,一股幽香侵入他的鼻腔,恍然间,他的眼前似乎有万千朵清香的杏花竞相绽放。
他听见对面的斐小娘子冷声道:“既然郎君是为了躲避更夫和巡夜人上来的,那么现在便可以下车了。”
傅瑜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躲避他们?……不对,我可是傅小公爷,哪里还会怕这些更夫和巡夜人?”
斐凝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傅瑜,可傅瑜却隐隐觉得车厢内有些压抑,他叹了口气,又道:“小娘子还真说对了,我还真就是为了躲避他们才上的你们这辆马车的,此地距离北城三坊还有点远,既然正好碰见了你们,那便上来搭搭顺风车。”
傅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斐凝显得有些讶异,但那抹惊疑也不过一闪而逝,她继续道:”更夫和巡夜人已经离开了,郎君可以自己下车回府了。”
傅瑜道:“永安城这么大,这更夫和巡夜人可不是只有他们几个,万一我下了马车,又不小心碰到另一波人可怎么办?”
斐凝皱了皱眉头。
傅瑜见她似乎很是不悦的模样,心下微恼,随即又一愣,后知后觉的想着自己今日怎么如此的莽撞无礼,但他一抬头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斐家小娘子细腻白皙的脸庞,早已被压下去的酒气不知怎的就突然冲上天灵盖,他立刻道:“你是不是在想办法把我丢下车去?那你可想得太简单了,我堂堂永安小霸王,还就偏要搭一下你们的马车!”
杏娘的脸色即便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也显出一抹红晕来,她看着傅瑜,大大的杏眼中透出一股恼怒来,她小声道:“你……你简直……”
傅瑜突地笑了,他脸上显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来,那么一瞬间,斐凝觉得自己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羞愧和落寞,但随即傅瑜的脸便变了,变得有些盛气凌人,很是有些理直气壮,他道:“我怎么了?小娘子可别忘了,我可是永安的小霸王,这永安城内的谁见了我不是躲得远远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又带了往日里的那抹带些奸意的笑容,语气很是倨傲无礼,一副世家纨绔子弟的模样倒是摆了个十足十。
说罢这厢话,不说斐凝和杏娘,便连傅瑜自己也是一愣。他以往用这般纨绔的模样对付过不少人,便连面对他的太后姑姑、那高高在上的圣人表哥和几位皇家的王爷公主们的时候他也能坦坦荡荡的表露自己纨绔霸道又骄纵无礼的一面,可这时面对这位初识的小娘子,他摆出这样一副面孔,此时倒显得有些心虚和难堪来。
他想,定是这般貌美又心善的小娘子他实在见得少,这才叫自己一时被她给迷惑了,所以他才会借着酒气喃喃地说:“也只有你们,才叫我这么一个混蛋躲上马车来。”
斐凝一愣,她看着对面傅瑜英俊的脸上的苦笑和落寞之色,心口一软,竟不知不觉的道:“郎君醉了。”
傅瑜也是一愣,随即看着斐凝白皙的面孔笑了,他乐呵呵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喝了酒?”
傅瑜低头,在自己的衣领间用力吸了吸,果真闻到一抹淡淡的花雕酒的香甜味道,他抬头,深吸一口气,方才发现这密闭的车内的空气中的确也荡漾着一股有些淡淡的酒味,他心想:也真是难为这两位小娘子了,闻到我身上的酒味脸上竟也没有露出什么恶意的神色来。
他哪里知道,杏娘年幼,不识花雕酒的滋味,斐凝却是鼻子极其灵敏的。
芬芳馥郁的酒香合着马车内淡淡的幽香,直让傅瑜心神都宁静了不少,此时他又想起自己方才那莫名其妙的伤感之言,一时又有些窘迫起来。
斐凝没有再说话了。
傅瑜也没有说话了,他想,这时便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借着有些昏暗的马灯,他分明看到了斐小娘子那并不宽大的袖袍下面的一截尚还闪着寒芒的匕。首。
这样的一截匕。首,虽是伤不了他,但吓唬吓唬一些不会武术的登徒子和酒徒倒还是有用的。
傅瑜摸了摸腰间方才被他别上去的红色马鞭,这鞭子是一条好鞭子,跟了他也有几年了,鞭子的手柄是银制的,鞭杆是红木的,鞭子上头还紧紧地缠。绕了一圈红色的绳,这绳也是大有讲究,上面还倒立了些许细小的铁丝,摸上去只让人觉得有股森然的寒意。总的来说,这是一条价值千金的鞭子,除了能拿来抽马屁,还能拿来抽人。
傅瑜掀开他这边的车帘,正巧看见了一面有些眼熟的牌坊,牌坊下方还吊着两盏红色的大灯笼,在这样尚还带着些凉意的夜里显得有些诡异。他叹口气,取下腰间的马鞭,而后搁在了他坐的这边,他掀开车帘,弯身,却是要下车去了。
阿福已是停了马车,傅瑜刚迈下一条腿,便听见后边的斐小娘子问他:“郎君留下这马鞭是何用意?”
傅瑜没有回头,他望着不远处的牌坊,只慢慢道了一句:“深夜里头,像我这般的醉酒登徒子不知凡几,小娘子既然要出门求药,便得有一两件武器防身,我这条鞭子可比你的那把小匕。首强多了。”
顿了下,傅瑜又道:“我知道小娘子心善,可人善被人欺,若是以后凡是碰见个醉鬼逃客便叫他上车来躲避,可没有今日这般好的运气碰上我这小霸王了,我傅小公爷虽然是个纨绔,但向来不是个欺辱娘家妇女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