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先做几天看看,不行的话我再请雇工。”
王道容思忖道:“男子虽有健力,但你孤身一人,并不安全。不若寻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也是慕朝游为何宁愿独居,却不找护院的原因之一,她对古代保镖的职业素养没抱有任何期待,
她自己会几手剑术尚可自保,倘若雇人,只恐护卫不成,反倒引狼入室。
更何况她一个人住着自在一点,不习惯旁人的伺候。
慕朝游摇摇头,亦是早有盘算:“面馆里的重体力活不多,若是雇工我打算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女孩子心细手脚勤快。”
王道容想想,亦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就此多言。
长久的沉默,令人陷入尴尬的境地。
慕朝游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见时候差不多了,便适时开口说:“槐花饭好像熟了,我过去看看。”
王道容亦随之站起身,“我与你同去。”
慕朝游:“没关系,你坐这儿等一会儿就好。”
回到厨下,槐花饭蒸得软硬适中,慕朝游将之前备好的菜倒进锅里,翻炒了几下之后,便一一盛出锅来。少顷,就收拾出了一桌还算齐整的小宴。
她将碗筷递给王道容。
王道容伸手去接。
指尖不经意间相触,微凉。
慕朝游很快便移开了。
王道容也几乎在同时收的手,指尖仍残存着淡而微凉的触感,恍若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只漾下无穷无尽的水波。
他不禁抬眼多看了眼慕朝游。慕朝游的神色十分从容平静,似乎刚刚的接触不曾在她心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对王道容道:“王郎君,饭好了,用膳吧。”
王道容“嗯”了一声,垂眸夹了一筷子清香四溢的槐花饭。
然后,就再无二话了。
手指长的白条清蒸得软烂,特地用酒和盐腌过,点缀了葱花与姜丝,鱼肉咸鲜,入口即化。
苦茶、槐饭,怎么也不算丰盛的一桌菜,却出乎意料的极合他的口味。
他曾跟随许冲四方游历多年,对吃住都不是很挑剔,口味也清淡。
这一桌菜正正对上了他的胃口,王道容平日里吃得不多,今日却难得多吃了半碗饭。
天朗气清,微风吹落了活花屏上的一朵蔷薇,携着细细的香坠在了地面上。
王道容一颗心霎时也安静下来。恍若昔日盘坐山中入定,四面唯有鸟鸣落花,松涛阵阵,尘世间的纷纷攘攘都在这一刻远去。
红尘逐利,富贵荣华不过一场空,笑傲顶峰又能如何。也不过一朝一暮,一蔬一饭。
那一刻,他心中甚至生出就这样下去倒也不错的想法。
中原战乱,神州失落,士人们自毁形骸、佯狂避世、穷途而哭。
日月无光,前途昏昏,救世之理想难如登天,而性命又如风中飘烛,不知哪一日便成游魂一缕。
王道容见多了士人们佯狂避世,放诞求真的作态。就连他偶尔也会生出一霎的迷惘与荒诞,就如同驾车误入山林,昏昏然看不清前路,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生活是一眼望得到的头疲乏。心口仿佛盘踞着一头永远也吃不饱的猛兽,吞吃着一切喜怒,一切哀乐,一切触目可见的东西,吃到最后,只剩下一片虚无的苍白,却犹觉未足,还在不断咆哮,不断挣扎。
眼前的女子仿佛有着不一般的魔力。她好像永远明净,平和,永远对明日的生活报以乐观的向往,永远稳定的精神内核,只是看着她脚踏实地的生活,心头的猛兽便收敛齿爪,餍足地平息下来。
王道容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
他心中也清楚,田园隐逸之乐的想望终究只是想望。现实风急雨烈,短暂地寄情于山水一隅,偷得一时半会儿的喘息无伤大雅。
人终究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中去。
茶足饭饱之后,王道容便站起身,不顾慕朝游的阻拦替她收拾了碗筷,随即便起向她施礼作别。
临行前,慕朝游叫住他,问,“如果试营业不出意外,三日之后面馆正式开业,郎君可否赏脸一顾?”
王道容站住脚,想了一想近来安排,他敏锐地意识到近来自己身上的变化,有意与慕朝游暂缓了联系。
从何时起她不再追逐在自己身后,反倒成他一人寝食难安了呢。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淡上几日对两人或许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