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的人自始至终都在欺骗她,并试图劝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她不肯答应,她对局内灭绝人性的律例深恶痛绝,也不愿意原谅父亲。于是父亲狠心囚禁了她,并在三年后,利用某些极端方式令她怀孕。她在生下我的当晚自尽,用死亡换来了解脱。父亲在对我讲述这些事,表现得非常平静,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他说:“无论是你的母亲,还是那个姓姜的小丫头,都是最不值一提的普通人罢了,而我们不同,我们有更重的责任要背负,不能被她们牵绊脚步。”“如果你不能让那小丫头为你效力,我就只能替你除掉她,永绝后患。”是的,他当了一辈子时空监察局的冷血工具,他的使命是把我也培养成一样的工具,并不会问我在不在乎。局内无父子无感情,只有上级与下级,听命与服从。我很清楚,只要他掌管监察局一天,我就保不住月月,不管月月去哪里,他都有办法杀了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尽力配合他,塑造自己是个合格继承人的冰冷形象。我一次又一次催眠自己,让自己看上去和他是同一路人。我想尽办法威胁月月,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不给父亲下手的机会。我告诉她,如果她动了离开我的心思,试炼计划里幸存的那些朋友都必死无疑;但如果她能坚持到我继任局长的那一天,我会开恩放她走,也会想办法给他们更好的出路。她生性善良,不愿意牵连别人,所以答应了。原本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逐渐变得阴郁寡言、满心仇恨。我知道她恨我,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这太正常了。欺骗就是欺骗,错就是错了,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我没资格乞求理解,更没资格奢望她继续爱我。比起被理解,我倒更希望她好好活着。我这一生注定没有自由,可是没关系,再等一等,至少我能给她自由。谁知这一等就等了六年。这六年间,父亲始终不肯正式将掌管监察局的权力交给我,哪怕他已经到了规定退任的年龄,仍一拖再拖。我能猜到,他不放心我,他觉得我不够决断,且有异心,配不上坐局长的位置。然而我没猜到的是,他为了让我断绝那些所谓“不该有的想法”,居然捏造罪名,集中处死了所有的幸存者,并从各空间搜罗一批新人,代替了他们之前的工作位置。那些人是在月月眼前被处死的,等我赶到时,一切已成定局。杀人诛心,我终究是低估了父亲的手段,他狠到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要让我彻彻底底没有退路。事实上,他也的确成功了。幸存者的血,湮灭了月月这些年来,眼底保留的最后一丝光。那天她一滴眼泪也没落,情绪也很平稳,平稳到如一潭死水,沉寂得令人害怕。我最后悔的事情,是当晚没能拦住她夺了那把枪。我宁可她只是想举枪对准我,或者直接杀了我,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活够了。但她最终选择的,是朝自己扣动扳机,走上了与我母亲相同的路。——我等得够久了,你还是没能兑现承诺,既然杀不了你,那我就放自己解脱。——如果能重活一次,我最好像你一样,做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这样很好,我不必再痛苦了。是的,在她眼里,我早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是悲剧的旁观者,是监察局的帮凶,不再是她爱过的阿肆了。我对她残忍,她便也对我残忍,撕心裂肺,这很公平。那一晚,我抱着她失去温度的尸体,耗尽了多少年都没流过的眼泪。我明白我不配,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即使是这一点点卑微的期盼与爱意,我也没能留住。月亮陨落了,我还在犹豫什么呢?我从此没了弱点,尽心竭力为监察局服务大半年,直至重新获得父亲的信任。他终于相信,在唯一的阻碍消失后,我正在往他所期望并认可的方向靠拢。十二月初,他将裁决系统的最高权限执行者,修改成了我的名字,这意味着我正式接任了监察局的局长之位。而我继任后的第一件事,是旧事重演,杜撰罪名,把他关进了当年母亲自尽的那间牢房。我无视掉他歇斯底里的指责,微笑着告诉他,他可以选择早些去死,也可以选择等我启动返生程序之后,亲手解决他。无论哪个选择,对他来说都是不错的归宿。返生程序数百年来都是监察局的禁止程序,效力只有一次,需权限执行者自行设定相关数据,以死亡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