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老早就把作业写完了,闲的要命,但我没空陪你玩,让我静静行吗?”他笨拙地抚慰炸毛的野兽:“缺什么等会儿顺路买就好了啊。”随即收到更猛烈的冲击:“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能不能别跟我烦这件事儿?我就回家,哪儿都不去!”其实他知道介舒情绪不好时,偶尔会以比较激动的语气说话,这种状况一般持续时间很短,而且不是真心生气,发火本人过一夜就忘事,但……他当下还是感到了一丝心寒。尤其是当她越过他直接跟俞叔说“我自己回家,明天也不用接我”然后扭头就走的时候。她跑得非常快,猴子一样窜进了小路,瞬间就没了影。庄嵁催促着俞叔把车往介家开,耗了好长时间才确认她人已经到家。最终他进自己家门的时间点已经远远超过了平常睡觉的时间,但他睡意全无,感觉天都快塌了。他倏然意识到自己所知道的介舒的世界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有些话题只存在于她和她的同龄人之间,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们也差了五岁——从初中到大学都不可能同校的差距。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得出的解决方案就只有等待。即便他还没想明白自己等的是什么。浑浑噩噩间,他关了灯,在黑暗的驱赶下冲进了客房,打开床头的台灯,坐在床边都能闻到她身上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衣液散发出的水果味。只是在这里躺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他掀开被子躺下,不自觉地认认真真闻着那股香味——很甜,跟她本人很不符合,却有种微妙反转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继续闻。借着灯光,他环视四周,这间客房到处都有介舒的痕迹,比如床单上的几根长头发,厕所镜子上的贴纸,桌子上樱花包装的半包纸巾,还有衣柜里的几件衣服……他微微侧头望向衣柜,尽管视线模糊,所见之境还是让他顿时全身僵硬,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有一条印着钩形标志的带子夹在门缝里。这条带子所属的背包他再熟悉不过,是他爸送给介舒的高中入学礼物,而款式是他本人去商场挑的。这条带子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而这条门缝据以往捉迷藏的经验来看……凑近看其实很宽,至少看见床上的情况绰绰有余,以前有一次他在里面躲着观察时,就是这样被突然从外面凑近的介舒吓到过。更何况现在这条太平洋一样宽的门缝底下还夹着一条书包带子。庄嵁立时觉得从额头到脖子都开始发烫。他转了个身,缓缓坐起来,把被子铺好,保持节奏如常,情绪稳定,然后稳步走出房门,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楼。0俞庄嵁收拾好下楼时,关宜同正坐在倒数第三级台阶上抽电子烟,焦糖味,甜中带苦。“我家是没椅子了?”他往下走,想从她旁边那半空地上迈过去,却被一把抓住了脚踝。“你坐下,我跟你谈谈。”他稍作迟疑,才在她旁边坐下:“谈什么?”“你昨天喝多了,前天也喝多了,大前天也喝多了,再往前……不用说了。你这是酗酒知道么?”“不至于吧?”他咧嘴一笑,懒散极了。“庄嵁,小半年了,你不能老这么浑浑噩噩的。”“我哪儿浑浑噩噩了?”他摊手,“招呼客人,喝点酒正常的。”“你这样跟自杀有什么区别?”“别瞎说,我好好活着呢。”“她一直在骗你,你何必呢?”关宜同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清楚看见俞庄嵁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可是她被碾碎了,烧焦了,我一闭眼就能看见。”而且,他只能这样见到她。但他被抢救的时候听见她说要他好好活下去,这他也记住了。“我可不大度,我只是在等你好起来,”关宜同撇过脸吐烟,“如果你还能好起来的话。”“这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玩得开心就一块儿玩,不开心了就别勉强,成吗?”关宜同沉默地吸了口烟,兀自笑了:“真绝。”1城际公交,口罩,鸭舌帽,眼镜。介舒坐在倒数第二排,身上有几张现钞,手机里插着瞿榕溪用别人的身份注册的手机卡。瞿榕溪回来之后看见桌上的便签条应该会知道她临时出了门,但如果她动作快运气好的话,或许在他回来之前她就能率先回去收掉便签,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巴士驶过山路,经过一片乡镇,渐渐驶进城市,凉风从车窗飒飒而入,拥挤的车流和攒动的人迹开始出现在道路两侧,她时隔良久终于嗅到了自由的空气和人群的热闹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