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国家危难,社稷倾覆,不本就是老臣这一代人的责任吗?当年天启、崇祯时,党同伐异,私下攻讦,坐视天下崩坏,难道臣又真的干净吗?所以老臣遇到陛下,便是下定决心辅佐陛下,光复大明,为此不惜残躯!”
朱由榔诚恳道
“若无瞿卿,我早不过清虏铁蹄下孤魂一缕。”
瞿式耜却是摇头
“老臣并非是为了自夸”
随后又看向朱由榔
“老臣是想说,老臣这一代人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陛下又何曾愧对自己的使命呢?什么千秋万代的事,老臣不想说,陛下也不爱听,只道人生百年,能成一事,就已然无憾。陛下起危难之时,负天下人望,只手扶社稷,八年而定天下,威震四海,平蒙古,受西域,靖西南,绥海疆。推行改革,国库丰饶,民生得百年未有之盛!”
“比之汉武唐宗,何有逊色?”
“陛下,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朱由榔心下感动莫名,非是真正的知己,是不会这样问的。
其他大臣,大多也就是用千秋万代之言来搪塞自己,但瞿式耜不会,也不需要。他的意思很明显,人生不过百年,朱由榔所做的功业,已经足够彪炳史册,垂范不朽了,又何必还要冒险呢?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有些事情,就算不尽人意,也不是朱由榔的责任啊!
自北巡以后,所有人都在猜测天子为什么要怎么做,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大多数人都认为皇帝这是要清理功臣,加强皇权
但只有瞿式耜明白,朱由榔,有着更大的志向,这位天子,从来不屑于那些私阴见不得人的权术手段!
朱由榔握住瞿式耜的手,感慨道
“瞿卿知我!”
随即稍稍沉默,而后反是问道
“瞿卿以为,我的志向是什么?”
瞿式耜思忖良久,却是突然笑言,半开玩笑的回答
“陛下欲复三代大同之治。”
朱由榔愕然,似乎感觉就像突然被人看透一样
但瞿式耜又继续叹道
“可是陛下又知道,自己在世之时,是见不到的,甚至百年,数百年都未必能见到。故而,陛下就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尽可能的为后人留一些经验,哪怕是失败的经验,臣言如何?”
朱由榔再次沉默,随后颔首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也许等我死了以后,陈子龙、吴伟业他们说得是对的,自古革新,大多不如愿,甚至更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孔子也说嘛,‘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我能管得了自己,管得了儿子,还能再管孙子,曾孙吗?宋徽宗何尝不是神宗之后,秦始皇、隋文帝难道不是英明神武?上千年的沉疴积弊,寄期望于一两代人就翻天覆地,不现实。”
“现在他们闹得再凶,闹得再大,毕竟翻不起多大浪,不是因为他们不能,而是因为我在。”
“可我总有不在的一天啊,难道能杀光吗?杀人取多大作用?太祖皇帝杀得还少?规律在那里,人心在那里,自汉代到宋明,千年历史的车辙在那里,不会这么容易的。”
是啊,现在朝中也好,民间也罢,看起来是革新派全面胜利,保守派哑然失声。可这些革新派之所以是革新派,不就是因为皇帝主张革新吗?有多少“打着红旗反红旗”,又有多少表面无言,内心观望。真的有人愿意把上千年积累的特权拱手相让吗?
“所以我想离京,看看如果我不在,是个什么样子。当然,这其实是自欺欺人,他们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到底还是会回来的。”
“但我总想试试啊,毕竟从来没有人试过,万一成功了呢?就算最后真的人亡政息,可这几十年间的改变就在那里,总会有人记得的。秦二世而亡,可秦法又延续何止百代?刘邦也是反秦起家,但他最后也必须要继承秦法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