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生的敌意并不像童年玩伴所当有的。原婉然垂首掩饰忐忑猜疑,福了福礼。
杜英生略应酬便告辞,与赵野擦身而过时,他压低声音防备原婉然听见,紧咬的牙关迸出一句:“你也配有妻子?”
赵野置若未闻,带原婉然离开,然而两人心情都不若之前松快。
回家路上,原婉然挨着赵野坐在骡车驾座吹风,忖量杜英生与赵野之间有何纠葛。
赵野开口了,“婉婉,以后我不在家,客人来找,你别开门迎进,请他改日再来;若有急事,让他留下姓名,回头我自会拜访。我有些对家,万一上门,你应付不了。”
“……包括刚刚那位杜英生吗?”
“对。”赵野断然应道:“他那人不曾为难妇道人家,不过人心难测,防心不可无。”
原婉然应了,踌躇好不好问原由,前方传来几声叱骂。
骡车行到那叱骂响起的路边,几个行人围着窃窃私语,一个姑娘在人群间隙后摇摇晃晃站起。
骡车堪堪便要驶过,原婉然才认出受到围观的姑娘乃是官来仪,那官来仪一晃,扑倒地上,双目紧闭,竟是晕了过去。
原婉然连忙下车查看,眼见官来仪面色苍白,头脸沾染尘土,思及今日她在绣坊受欺侮,既可怜又难受。
一个老汉问道:“小娘子,你识得这姑娘?”
原婉然点头,老汉不等问便告诉她,官来仪同一骑马书生争执,说书生“背弃前盟”、“攀高枝儿”,书生的仆从喝骂推倒她,主仆扬长而去。
原婉然一边听,一边连声唤官来仪,又掐她人中,皆不奏效,便与赵野将她带往附近医馆。
医馆大夫望闻问切一番,道是无大碍,急怒攻心晕厥而已。经他施针经穴,半刻工夫之后,官来仪悠悠张开眼睛。
原婉然松口气,因见官来仪表情茫然,便道:“你在街上晕倒,我们带你来医馆。”担心她认不出自己,接着道:“我是韩赵娘子,跟你同在绣坊。”
官来仪慢慢记起自己受负心人的气恼,当街昏倒,不但如此,面对原婉然,她前些日子为赵野出丑、今日下午受绣娘欺凌的形景全浮现脑海。
她恼了,这韩赵娘子是她冤亲债主怎么地,净挑她丢脸的时刻现身?
官来仪用身上仅剩余力撑坐起,无意一瞥,破旧的医馆、寒酸的大夫,以及扶持自己的韩赵娘子倏忽消失,仅仅剩下门口的男人。
那韩赵娘子的丈夫守在门口并不进来,双臂抱胸,侧身背对屋里。医馆低矮,他高头大马便倍加英伟,侧颜轮廓教人想喝采:“美男子!”
不行,官来仪心生警惕,共妻的男子不贱也穷,她不可自轻身份,垂青于他。
好容易她不再留心赵野,察觉身旁原婉然询问大夫诊金,代为付账。她讪讪道:“我身上钱不够,明儿绣坊休息,后日再还你。”
原婉然道:“这是小事,你家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不必,我住城东,跟你们不同路。”官来仪姑念原婉然一片好意,并且赵野在场,决定迂尊降贵一遭,口吻略放和蔼。在她想,城北住贵人,东、西住富人,这夫妇一双小老百姓,除开安家城南,再没地方去。
原婉然答道:“顺路的,我也住城东。”
官来仪错愕,随即了然,这夫妻俩分租一家宅院的厢房或下人屋子。
不论如何,倘若这对夫妇多事送她到家可麻烦了,兴许要拆穿她住城东的谎言。便道:“谢谢,我脚程慢,自个儿走罢,别耽搁你们回家。”
原婉然道:“不耽搁,我们有车。”
官来仪拒意更坚,这对夫妻能有什么车,双轮推车罢咧,她可没沦落到坐土气推车的田地。
偏偏医馆大夫插嘴,说她大致无碍,但目下仍虚弱,回家路上最好有人相伴。原婉然因此仍旧邀约同车,官来仪无法,双眼一翻一闭,软软倒回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