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微蹙,雁回注意到张三的腿以外还看见他身旁仆从发间的木簪。见雁回疑窦顿生,星河又嘴笨。国舅爷假传懿旨张口就来,道:“禀娘娘,我等奉太后之命随身保护娘娘安危。”雁回不置可否,话锋一转沉声质问:“你这腿何时好的?”固然雁回未悬那九龙凤冠,星河却被她凛冽的目光骇住,偏头去看国舅问:“我……我这腿何时好的?”国舅:“……”“你。”雁回淡淡对国舅道:“将面具摘下。”国舅爷心道完了。这丫头多年不见竟变化得如此强势,那日于皇家寺庙以身份压人,现下又故技重施,可偏偏他又无可奈何。知他仍活在世上之人寥寥无几,当年越鹤一战,镇国大将军为救自己身故,他是想去雁家的。只是,一来他那狗外甥的猜疑,二来他……他自身也架了一道枷锁。这瞬间,国舅脑中飘闪过许多念头。这天下知道的是因他投敌而致素有‘大梁战神’之名的镇国大将军葬身沙场尸骨无存。雁回也当是知晓的。若雁回在此时掀开他面上的遮挡,会做出什么。会送他一记掌掴吗?那倒也好,当年他若是少些自傲多留些心眼不至于让世代忠烈的雁家一落千丈,兴许谢昀也是因式微的雁家而对雁回漠不关心,他这一巴掌该受着!那他挨了打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呢?没想到吧,我还活着?还是好久不见?亦或者道歉。思来想去,没曾想雁回却不耐了,竟纵身一跃翻上马背,吁着枣红马儿行至他跟前,当下是要伸手来夺他面上的笑脸壳子。国舅爷急中生智,一把攥住雁回的手腕。如同他那日在皇家寺庙后山特意教给星河一般,若雁回伸手来夺便先发制人,但不能失了体统规矩,不能逾越更不可占了她便宜。所以此时,仍他再慌乱,擒着雁回的手腕也都隔着衣料。他猛地抓住雁回手腕时手中带了些气力,待他反应过来后手上的力顿时消散许多。国舅无奈道:“小小姐。”雁回登时一窒。二人就维持这个姿势,大漠塞外的风总是带着砂砾,刮在脸上像是锉刀一下下搓着肌肤,慢慢疼进了心里。前骠骑大将军手下曾有一副将,因着雁回乃雁家独女,其他人所称都是‘大小姐’要么在前面加上姓氏,后某一日雁回抱怨自己不愿做这嫡长女,非要别人以排行来称呼。国舅是要么唤她‘丫头’‘外甥媳妇’‘阿回’的,旁人不敢给雁家长女头衔前加一个‘小’字。论起来,国舅感染力太强,凡是他身边的人多少有些不正常,也就国舅身边的副将这般唤她,也只有他一人这般唤。而那人随着国舅一同出征,便再也没能回来。好像一切都解释得清楚,投敌与叛国无异,国舅是叛党,而那副将作为叛党余孽隐姓埋名被太后藏于皇家寺庙也说得清,毕竟太后曾多么以自己的亲弟弟为豪,对弟弟的同僚亦是爱屋及乌。“白将军。”雁回凝着这张笑脸壳子问:“沈辞何在?”沈辞,国舅大名。国舅道:“投敌。”“昔日将帅投敌,白将军如何自持?”雁回问。国舅喉中一滚,道:“自当斩于剑下。”“白将军当是大梁的好将军!”雁回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人,冷冷笑了下。国舅无言,雁回说完便也沉默着,她收回手,再没说一句话,只转身掉头,留下一抹冷然的侧脸。马蹄踏踏响彻于黄土之上,惊絮赶紧跟上。待她们走远,星河才回过神来,问:“主子,娘娘她……”国舅反复回想雁回决然的神情,心情像是一轮破风筝,被雁回抛高又被她狠狠拽下。“没事。”国舅苦中作乐地想,好歹是有个有资格与她随行的身份了,他敷衍地收拾了自个儿的心情,凝睇远方逐渐变为小点的影子道:“跟上。”前边惊絮忍不住回首,但都被雁回呵止。惊絮乍听闻这声‘小小姐’内心大骇,更不肖雁回这个当事人,惊絮想,雁回内心定是巨浪滔天五味杂陈吧。主仆二人并肩骑行了一炷香时间,担心后面的人跟不上,雁回主动放慢了些速度。惊絮瞅准机会问:“娘娘,他真是白将军吗?白将军竟然还活着!”雁回面上没甚表情,语气淡淡:“不是。”惊絮讶异:“那他是谁,为何冒充白将军。”雁回自嘲一笑,不语。事到如今,他真当自己认不出来吗?他竟这么说自己,她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不认自己的身份,她总不能逼着他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