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霄握住她的腕,嗓音沙哑道:“沈时葶……”他低头,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脸上。似宽慰,似安抚。一番耳鬓厮磨后,小姑娘堪堪止住哭意,她撑着榻坐起来,掌心在他铁甲上摁了两下,“伤得重吗?”“不重。”陆九霄欲凑近亲她,却被她推开。沈时葶翻身下床,捧了盏烛火走近,“你给我看看。”陆九霄怔了一下,下意识扬了下眉头,“没什么好看的。”“你给我看看。”沈时葶咬唇重复道,态度是很难得的坚决。陆九霄打岔地笑道:“你大半夜的,要我在你闺房脱衣,嗯?胆大了?”可眼下这话已糊弄不了她了,她执意地道:“我不怕,你脱吧。”嗬,不得了。陆九霄起身道:“我怕,我怕。”见他一副要走的架势,沈时葶忙搁下烛台,以身挡在他面前,两握住他的小臂,晃了晃道:“若是有伤口裂开,我好给你处理啊,夜深了,你不好寻郎的。”陆九霄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在她灼灼目光下,层层褪了铁甲。“噹”地一声,铁甲落地,紧接着是鞶带、薄衫、里衣……陆九霄不情不愿地背过身去,低语道:“我都说了无事吧,伤都快好全了。”于是那原该光洁的肩背露在微弱的烛火下。沈时葶倏地瞪大眼眸,男人精瘦的背部,甚至可以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左侧有一片范围很大的烧伤,靠近左肩的位置伤口才堪堪结痂,似是因成日捂在盔甲里,隐隐有溃烂的趋势,还有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刺伤和划伤,伤口有深有浅,即便已不是血淋淋的口子,但也依旧叫人触目惊心。陆九霄见她久不出声,轻咳一声道:“你别看它现在丑,郎说了过个把月就只剩浅痕,不细看也看——”他蓦地颤了一下,姑娘温热指尖划过他背脊,轻问道:“世子,你疼吗?”陆九霄喉结微滚,没吭声。须臾,他趴在那张满是沈时葶气味的床榻上,由着她在他伤口处捣鼓瓶瓶罐罐,不几时,困意袭来,连赶了几日路的身子,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很快,他便彻底阖上眼。沈时葶收了药罐后,盯着男人的睡颜瞧了半响,他的肤色比半年前要黑上一些,不似那个养尊处优,浑身白皙的公子哥。但莫名的,她觉得这样的陆九霄似又添了几分俊朗。他的姿容,比之从前更甚。沈时葶终究是放弃了将他喊醒的念头,替他掖了掖被角,幔帐落下——翌日,天尚未亮透,陆九霄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侯府。他着一身银白铁甲踏进厅堂,第一个扑过来的便是袁氏。袁氏以帕掩唇,眼泛泪花地上下打量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让后厨炖了人参鸡汤,一会儿让人端去你院子,一定记着喝,还有府医,都在院子里候着呢。”陆九霄颔首,“谢阿娘。”眼看袁氏要接着哭,陆九霄忙朝陆行道:“父亲,我有事相商。”父子二人前往书房,袁氏这才不得不收了眼泪。陆菀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道:“阿娘,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我早说了,我哥可厉害了,他肯定能回来。”袁氏点了点她的脑袋,她也不知陆菀这自小对陆九霄的盲目崇拜是哪来的。书房,父子二人相对而坐。常年的相处模式,让他二人兵未有过多寒暄,陆九霄直入正题道:“镇守瞿都的魏均不是个能人,军营上下混乱不堪,甚至有强抢民女之事,我认为此人不可用,该撤。”陆行思忖半响,魏家是老臣了……他缓缓颔首,“此事我会与圣上再议。”静默半响,陆行道:“还有?”陆九霄慢条斯理地“哦”了声,“没,我回了。”他起身往外走,堪推开门,便听身后的人缓缓道:“做得很好,这场仗,打得很漂亮。”陆九霄背对着陆行的嘴角默不作声翘起,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故作深沉地道:“还成吧。”回到松苑,他心满意足地饮尽了袁氏差人送来的汤。八月初一,大军凯旋,一路浩浩汤汤途径迎安大道。太和殿上,谁人不知今日陆九霄与许驰琰要觐见,纷纷交头接耳,连连感叹。真是十年河西十年河东,宣武帝在时武将世家肉眼可见地凋敝,尤其是许家,可眼下的宁熙帝显而易见地重用起了当日式微的世家贵族,这骊国的朝局真真是要变天了。高台之上,随公公扯着嗓音道:“宣,云麾将军、骠骑将军觐见——”话落,小太监推开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