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善端详闵危的脸,这个年纪的他与那时候的闵容是一样的,只是两人的样貌相差甚大。闵容的五官是温柔的,没有多少棱角,即便他身处王府那样的环境中,却仍然乐观阳光,至少她不曾见过他难过悲伤的样子;而闵危的五官是锋利的,他的每一处甚至是气息都在说着生人勿进,她是早已习惯,且这个年纪的他也还没有后来的权势造就的气势。闵危不敢去看林良善,他知道她又在看他了。“小姐,到了。”马车外传来冯丛的声音。闵危跟在林良善身后,迈步进了万宝轩。万宝轩是梁京中数一数二的古董店铺,上下一共四层,卖的多是书画瓷器,金器玉石也有,琳琅满目。店铺中有好几个人在看字画,小二见又有人进门,忙来招呼。“小姐是要买什么?”林良善只笑说:“我随便看看,若是有看中的再叫你。”小二道:“小姐随便看。”便又去忙了。闵危刚一进门,就看见那正围着看字画的一堆人,忽的,他的凤眼停滞在某一处不动了。拿着雪景图,正侃侃而谈的男人,是那次他和宏才出门,去询问玉佩的当铺掌柜。闵危心下不由紧张,他绝计不想让林良善知道他身有那块玉佩的事情,更何况在那件事后,林良善曾说过“你要是敢跑,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的重话。若是她知道那件事,他该如何说?这样想着,闵危已有了主意,他快步上前一步,背着身面对那个男人,对林良善道:“小姐,我感觉身体不大舒服,想先去外间休息。”他的语气低沉,夹杂着虚弱的态势,眉眼耷拉着,眼睛无神。林良善担心地看着他,怎么突然身体不舒服了?明明刚才还是好好的。她一方面担心闵危身上又有什么疾病,另一方面则是想要找到那本棋谱。两项权益之下,她道:“那你先去找冯叔,我很快出来。”上一回,闵危脸色苍白无光,林良善焦急地带他去医馆诊断的场景犹在眼前,可现在她却只轻描淡写的一句。闵危心中涌起莫名的难受,但他仍点头,道:“好。”他径直走出万宝轩。林良善先是在一楼处的角落找寻,绕了两圈,都没见到那熟悉的棋谱,她又上了二楼,也是不见,等到了三楼,她在一处阴暗潮湿的角落,在一堆杂书中才翻到了棋谱。暗黄色的封皮已经脱落,书册有些发霉,黑白棋子对决的杀气隐藏在古朴的书页上。正是闵容曾与她对弈过的那本《百变效古棋谱》。林良善心喜,她四处瞧了下,三楼只有她一个人,她有些惴惴不安地将棋谱合上,预备拿到楼下。在临走时,她又从那些杂书中随意挑了四五本,把棋谱夹在其中,一起带下楼。她的手心有些湿,镇定地等那小二将这书本翻动,然后告诉她:“小姐,总共十两银子。”“十两?”小二可能觉得她是嫌这价格贵了,笑呵呵,低声道:“小姐,虽这些书不值多少钱,但到底有些年头,十两已经很便宜了,若不然,少个半两也是成的,再少就不能了。”没想到有人能瞧上那堆破烂书,自家老板正和人在那边看书画,他捞个一二两银子也是可以的。“好,就九两半。”林良善付了钱,不再多留,拿了书就走。却不想,要出门时,被一个矮胖男人拦住,他手中拿着一个茶壶,语气和善,道:“这位小姐,我想问下刚才和你说话的小子,他曾到我的店铺要当的那块玉佩,现今是不当了吗?”十余天过去,当铺掌柜难免着急了,他是真心喜欢那块双色玉佩,想要自个用,可人不来当,他也找不到。没想到应好友之约,来万宝轩看画,竟瞧见一人和那小子颇为相像。“什么玉佩?”林良善疑惑,细眉轻皱。“那小子曾拿了一块双色玉佩到我的徽记当铺来,是瑞兽白泽的造型,他说是亡父遗留下,想当了换钱。”掌柜如实说,又可惜道:“他是否拿去别家当了?”双色玉佩?瑞兽白泽?林良善想起上一世,闵危确实有一块玉佩,她曾无意间见过。林良善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她的唇瓣翕动着,道:“我不清楚,抱歉,你可能认错人了。”她不再说什么,绕过他,就出了门。一路上,她的呼吸都在发颤。林良善的心绪翻滚,胸口闷着一股难消的气。甫一出门,她就看见正在马车边等待的闵危和冯丛。她缓了口气,手中的书捏的死紧,纤瘦的指节泛白。马车上,沉闷压抑的气氛充斥整个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