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抬起她下巴,又恢复了之前那样的笑意,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霍岐今日递了牌子,他没来上早朝,你不知道吗?”姜肆一怔,眼中除了泪,是还没反应过来的错愕。萧持替她蹭了眼泪,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他与他夫人出城了,到桐枫寺拜佛烧香,一起给他们的小儿子祈福。”他夫人,只能是王语缨了。翠馨居的秋兰说的话尤在耳侧,桐枫寺,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以为霍岐去上早朝,为了给她请旨才迟迟不归,她这一日都在提心吊胆和煎熬中度过,可笑他们一家三口去了远郊城外拜佛,而她却在宫里忍受如此羞辱的一刻!萧持起身,如他所说,给了她阿回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广袤无垠的黑暗里,温柔得如月晕皎洁的光。大雪簌簌下着,在橘黄的灯火映照下,似火红飞絮曼舞,冰天雪地里染上了一层暖色。姜肆恍惚中还记得用手擦了擦眼角,任凭阿回拉着她走到屋里,阿回将门一关,将外面的风雪阻隔,吹进来的几片雪花很快就被屋里干热的空气消融,姜肆转身看着他,想了想,开口轻声问他:“怎么还没睡?”姜肆眼圈发红,鼻尖也冻得红通通的,说话时有闷闷的鼻音,但很温柔,阿回却没说话,拉着姜肆走到大炕前,把她往里推,然后颠颠跑远了,过了一会儿,抱了个掐丝珐琅勾莲纹的手炉过来,蹬着地爬上炕,把手炉往她手上一放,一气呵成,做完了之后才呼呼喘气儿。“我在等阿娘……回来……我有话想要告诉阿娘。”姜肆低头看着怀里的手炉,心上破了洞的口子好像被补上一块,暖暖的,可她却鼻腔发酸。“嗯,你想告诉阿娘什么?”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炕上,阿回捡起自己的小被子罩到身上,嘱咐姜肆:“阿娘,你也盖上,我们慢慢说。”姜肆不禁笑出声来,好像从前是她经常这么跟他说话。“阿回,把衣服穿好,外面冷。”“阿回,桌上的饭热乎的,快点吃。”“阿回……阿回……”她养了阿回五年,今日她忽然发觉,阿回也陪了她五年,他们是互相的依靠。姜肆点了点头,看着阿回一副认真的模样,也换上认真的表情,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的锦被裹在身上:“嗯,你说,阿娘听着。”阿回抿了抿嘴,低头看着自己盘起来的小脚丫,先说了一句:“那阿娘不要打断我。”“好。”姜肆心里越发好奇,阿回到底要跟她说什么,值得他这么郑重其事。阿回抬起头,双眼像星星一样炯炯有神,脸上满是孩子般的真诚,却又有一丝超脱年纪的沉稳和冷静,他慢慢说:“其实,爹爹回来的那天,我就有满肚子的问题想说,我不喜欢爹爹,他身上有陌生的味道,他还试我有没有劲儿,他不知道我身体不好……但是阿娘,我不骗你,他抱着我的时候,我又很开心很开心。”姜肆心头一颤,听他开始说起霍岐,眼睛慢慢睁大起来。阿回却不停歇地说着:“我们从小草房搬到大房子那天,看到有一个比我小的弟弟,抱着爹爹喊‘爹爹’,阿娘,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里,好疼好疼,疼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也很生气,气他为什么还有一个儿子可以喊他‘爹爹’,而我长这么大才见到他第一面。”“阿回……”姜肆看他摸着自己心口说好疼好疼,突然也跟着一起心疼,但她想要伸手安抚地摸他头顶时,阿回忽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