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持瞥了她一眼,看向上方,忽地闭上眼睛。“朕现在就头疼。”姜肆一怔,抬头看去:“是吗?”她起身端详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哪里痛?怎么个痛法?”“这里,这里。”萧持指了指两侧太阳穴,“会按摩吗?”姜肆倒是跟游老学过。“会一点儿。”“你来试试。”姜肆看着那金贵的脑袋,那可是掌控天下万民的“龙头”,容不得半点差池,她身为医女,自然要满足病患的诸多要求,让他不再痛苦也是职责之一,于是乎,姜肆绕到他后面,伸手轻轻按在他太阳穴上,缓缓揉了起来。指尖的冰凉覆上眼尾,连同心底的燥郁全都驱逐干净。她动作轻柔,每一下都在乎着他的感受。萧持眉头刚刚松开少许,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瞬间睁开眼,拂开姜肆的手坐起身,张尧绕过屏风跑进来,有些仓惶:“陛下,太后过来了!”话音未落,姜肆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人未到,声先至。“滚开,你们算是什么狗东西,也敢拦哀家!”养心殿门前,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撞到门槛上,“哎呦”一声痛呼。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站在门前,身后跟着十余个宫人,妇人打扮得宝相庄严,头戴双凤纹钗,身披凰鸟团花云锦袍,眉峰如峦,凌厉中带了几分按压不住的愠怒。那内侍是她踹倒的,一声怒喝之后,见无人敢再犯,踩着内侍的衣角跨过了门槛,她也不停歇,匆匆行过正殿,驾轻就熟地往里面走。萧持在硬榻上坐着,背脊笔直,双手端放在膝头,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可方才,姜肆双手被拂开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周身的温度眨眼降到了冰点,就像在河边救他时,他按住她手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出鞘等待饮血的兵器,尤为可怖。虽然下一刻,又被他收敛了回去。姜肆来不及细想,太后已经匆匆走了进来,满面怒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张尧最先反应过来,跪地叩首,高呼:“太后娘娘!”姜肆也忙低垂下头,默默地行了一礼。但太后明显没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太后看着萧持,堵到胸口的气被她尽数吞下去,到喉咙里就变成刻薄的冷笑:“陛下荣登大宝,做了皇帝,都不知见了母亲要问安了,当真是一个孝顺温良的好儿子!”这等明显的反话,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姜肆双手交握放到腹前,心中思忖着,这个秦太后乃是先齐王少时相伴的发妻,育有两子一女,陛下是她亲生,按道理来说,两人的关系不该闹得如此僵才是。“你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姑且算了,但你今日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不经过三司会审就将那几个齐地官员斩杀?你这样何异于亲手打你兄长的脸!”秦归玉愤怒地伸手指着他,气得全身都在发颤,就好像他杀的不是别人,是她的至亲骨肉一样。萧持的脸上从始至终没有出现任何波动,他看了张尧一眼,张尧立刻领会他的意思,将后面跟着的宫人带下去了。姜肆原本也应该跟着张尧一起走,可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没有挪动脚步,静静地站在后面,躬身含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秦归玉在气头上,大抵是将她认作了宫女,并未留意她,萧持也没让她出去,她偷偷松了一口气,竖起耳朵听着。萧持平静道:“颍川织造勾结州牧、监察御史等诸多官员收受贿赂,贪污官银搜刮民脂,其罪当诛。朕杀他们是依照大魏律例,与旁人无关。”秦归玉厉声反驳:“无关?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抉儿的心腹,哪一个跟抉儿没有交好?你杀了他们,无异于告诉世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抉儿授意让他们做的,如今人死了,死无对证,你要他如何自证清白?”说到此处,她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眼中含着悲愤:“你都已经做了皇帝了,难道就容不下他吗?他可是与你一胞双生的亲兄长!”萧持忽然抬头,笑着看向秦归玉:“母后怎么知道他就是清白的?”秦归玉一怔,被那深邃无底的目光盯得背后发凉,有风吹过窗子,将殿中的熏香吹散了几分。秦归玉心头闪过疑虑,但那个猜测只在她心中停留一瞬便被剔除干净了,她神色坚定,斩钉截铁道:“抉儿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她眼神缓了缓,语气忽然软了起来,看着萧持冷漠无情的模样,后悔和愧疚涌上心头,她轻声劝慰道:“我知道那件事是母后对不起你,但这都跟你兄长没有关系,他不会挡你的路,也不会抢你的东西,他自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到现在也仍然不好,母后多疼他一些是应该的,这也不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