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萧持紧绷了身子,但身上的剧痛又让他没办法快速起身,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持却听出来此人绝不可能是萧抉派来的追兵。是个女人?那人似乎比他还害怕,应该是发现了他,忽然站住一动不动。萧持想,可能是哪户人家的姑娘走了夜路,路上碰见个倒地不起的男人怕是都会紧张恐惧,用不了一时半刻就该吓得跑开了。那人的确是跑开了,可萧持却听到了溪水声,她在溪边洗了把手,又悄无声息地走过来,脚步还带着警惕的试探。这么怕,还不走?女人没走,而是蹲在他身前,先是探了探他鼻息,然后松了一口气。萧持正想着她会做什么时,忽然听到“撕拉”一声,然后胸前一凉,身前的衣服已经被撕开!萧持疑惑了,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或许不是女子,而是重量比较轻的男子?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他伤口的时候,萧持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同时,手紧紧握住那人手腕,静谧的深夜中,月光缥缈,四目相对。她吓得一颤,惊慌失措的眼眸亮若星辰,倒映出他一脸冷漠的神情,手心处很软,也很温暖,萧持忽然变得清醒些。她像是很害怕的样子,抽出手想要脱离,萧持却骤然加紧了力道,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拽。她向前一趴,眼睛如惊慌的小鹿一般,赶紧支起身子,萧持打量着她,的确是村中妇人的打扮,但她眉目秀丽,脸色光泽柔顺,温和的五官面孔给人一股莫名的亲和力,让人下意识觉得她不会是坏人。她好怕,想躲,又躲不开。“你的伤……不止血会……没命……”会医术?萧持心中不由得想笑,都已经怕成这样了,还担心他会没命。怀中的护心胆,只要他吃下去,什么厉害的伤都能治愈,但他没有吃,让她帮自己处理伤口。女人哆哆嗦嗦地,可撕开布条的手却没抖,她动作很快,干净利索,萧持第一次碰见有人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还对他如此友善。这个行为与他是谁无关,只与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有关。萧持忽然觉得人生有那么点意思了,他始终没说话,任凭他处理伤口,抬头看着夜空,还有高高悬挂的月亮,偏僻静谧的乡村小溪旁,竟然也有这样的美景。女人起身,不说二话,转身就走。萧持当然猜到她会这么做,一丝惊讶都没有,夜路偶遇受伤的陌生人,能克服恐惧进行最基本的医治已经是善心大发了。回头让千流找到她,奉上赏赐吧。萧持没看她背影,忽然眉头一皱。他听见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女人好像生气了,把药篓一扔,是生他的气?她弯下身,抬起他的胳膊,在萧持还没参透她是何用意的时候,她已经卯起劲来给他架了起来,萧持身子一轻,下意识扭头去看她,她仍在懊恼,没好气地说:“你死了,我也于心不安。”还让命令他也使力气。萧持没说话,依着她的身子向前一步一步走去,她身上有青松的味道,清冽浸透脾肺,连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到了她的家,是一间家徒四壁的草屋,她要将他安顿在土坯炕上,见到他皱了皱眉头,她不甚在意地说:“我这里简陋,你将就着些,等伤好了,就不用再受这罪了。”萧持看向她。她还想留他到伤好?看她妇人打扮,不怕传出什么闲话吗?家中男人又在哪里?萧持没疑惑多久,她就领了一个小团子回来,小团子大概四五岁的年纪,脸色苍白,像是久病未愈。他听到那孩子喊她“娘亲”。孩子声音软软的,喊的娘亲是真的亲,孩子有些怕他,又不敢表现出害怕来,跟在女人身后忙进忙出,一步不离,萧持觉得有些稀奇,这样的画面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她喂孩子喝粥,母子之间的对话甚至有些无聊,可萧持坐在炕头间,满脑子竟然都是他们的声音。后来他知道,她男人应该是死了,她因为招人的样貌被乡绅纠缠,曾经差点丧命。千流早就跟着脚印找到了他,所以救下他们母子二人也是举手之劳,但萧持没想到还会发生变故,那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被一根金簪险些要了性命。萧持永远都记得那个深夜,简陋狭窄的草房里,炕头旁,女人拼死想要留下一条命,孩子却只希望他的娘亲不再疼。把唯一一颗护心胆丢出去的那一刻,萧持自己也有些震惊,他觉得他可能是疯了,竟然会用这么珍贵的药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