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才站了片刻,就见对面的绘云堂前有人正同旁边的人比划着手指向他,秀起堂的人可总算发现有其他人进来了。片刻后便见那边有人跨过了竹桥往紫芝书屋走来。沈沉站着没动,来人正是秀起堂的首领太监朱三昆。两个小太监身上都有事儿在做,所以只能他这个管事太监过来,结果一看却是景和帝,朱三昆赶紧地跪了下去问安,心里却在嘀咕,怎的皇帝会一声不响地出现在这儿?“这书屋后面养的什么兔子?把个书屋弄得乌烟瘴气,谁还能在这里看书练字?”沈沉道。没有叫起朱三昆也不敢起身,只跪着道:“回皇上,那是昭仪娘娘养的兔子,宝贝得紧,早中晚都要来看两、三回,还自己出去割兔子草呢。”朱三昆是敬则则从东太后宫中要来的太监,带在身边还不久,所以许多话也不会告诉他。譬如这兔子她是养来吃的,不是养来做宝贝的,之所以一天看三回,那是在盼着兔子下崽子呢。“臭烘烘的她养什么兔子?”沈沉的语气似乎在指责,朱三昆只弯着背不敢答话。“你家昭仪这会儿在做什么?”沈沉问道。“回皇上,娘娘正在午歇。”沈沉心想,这倒是个好命的,中午晌都过去一个时辰了,她还在午歇,一点儿也没有案牍劳累之苦。他若不是接见大臣和看折子弄得头晕眼花也不至于打马到秀起堂来。“你在这里先跪半个时辰。先反省反省为何秀起堂会门户不紧?朕和高世云进来都转半天了,你们这个奴才却没一个发现的。”沈沉说罢就下了小丘往北而去。朱三昆一脸苦相地跪在原地,也不敢挪动,自然就没办法通风报信了。往北穿过松林、竹林,绕过零星山石便到了涧边。过了桥便是绘云堂。沈沉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向左手侧的一排竹篱,竹篱跨过溪涧,仿佛将空间凭空地隔断了一块,以至于溪涧的左边就显得逼仄了。且面阔五间的绘云楼,能被人看到的就只四间了,西梢的那一间被掩藏在了竹篱之内,很是有些不伦不类。华容听得脚步声,从东次间快步走了出来,以为是朱三昆回来了,正要问问先才是谁在紫芝书屋那上头,不曾想一出门就见着景和帝,慌不迭地就要张嘴问安,却被沈沉摆了摆手止住了。“你家昭仪呢?”沈沉问道。华容跪下低声道:“昭仪在里头午歇,奴婢这就去叫她。”酸梅汤“不必。”沈沉迈步进了绘云堂,绕过屏风后正要往上面秀起堂去,却听华容在后面道:“回皇上,娘娘就住在绘云堂。”沈沉折过身,“她怎么不住秀起堂?”华容低头道:“娘娘说,院子里人手不够,上上下下的打理不到,绘云堂在溪涧边,她因爱水就索性住在这儿了。”沈沉不再说话,转身朝左右看了看,见东边两间是打通的,一眼望去并没有卧室,这才折而往西,穿过西次间的珠帘进了梢间。梢间以紫檀月月花卉十二折屏风隔成了两处,右侧放着衣柜、妆奁等家具,绕过屏风才是敬则则寝憩之地。然而这里却没有沈沉看惯的拔步床,甚至都没有他看惯的床。俨然就是一张略宽阔的榻,敬则则穿着白绫中衣躺在上面睡得正香。榻上自然没办法架起帐子,就那么光秃秃地放在那儿。更离经叛道的是,这西梢间面溪涧的那一面,雕花木门全部被拆了,只留下一道半尺高的石门栏。整个寝间就用几幅白色葛纱帘子遮住,随着风四处飞扬,室内风光尽数落在了外头的视野里。也就难怪那溪涧上会用竹篱笆架起围墙来,遮住其他人的视线。沈沉心中骂了句“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才走到榻头,低头去看敬则则。她睡相却好,侧身面水地躺着,手和脚都放得规规矩矩的。沈沉听她说起过,她这样的出生和模样,注定是要进宫伺候的,所以打小睡觉时就被乳母用绳子捆着,姿势必须端端正正、规规矩矩,一两年这么绑下来,再松开绳子也就习惯了。如此进宫也就不至于因为睡相而得罪贵人。当然这所谓的贵人自然就是指的皇帝了。沈沉见敬则则睡得香甜,一时也有些犯困,走到榻边将敬则则不轻不重地往里推了推,她就乖巧地翻了个身,自己滚到内侧去了。沈沉脱了鞋,解开腰带随意地挂在一旁,便合衣躺了下去。身边人身上传来一股子温热的甜薄荷香气,又带着点儿似花非花的香气,夹杂一块儿,催得沈沉片刻后就进入了梦乡。因着去了门窗,涧水带来的风从葛纱帘吹进来,既凉爽又清静,沈沉这一睡竟然就到了黄昏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