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平时都不会好好说话,难道到了这,就该给他留下颜面吗?小麦瞪着他,与小时候一般无二。不管是用恩情、道德还是爱控制她,她都抵死不从,狠狠瞪着他,“我让你出去!百公里都拉不下来的臭干部!”
爸爸气得发抖,在外人面前被女儿驳斥,这无异于羞辱。眼前的孩子不会轻易低头,挽回尊严的冲动下,他抡起了拳头。
即便要迎接暴力,小麦也绝不闭上眼。就算知道减轻疼痛的方法,她也会直视回去。
然而,那只手没落下来。
蜜柑妈一手抓住他,再也忍不下去,破口大骂:“你这个夯怂的死烂人,打人是吧?你敢打人!看老娘不把你鸡——”
小麦的爸爸抽出手,一用力,挣脱了蜜柑妈,手却甩出去。小麦就在旁边,突然被人往后拉。拳头砸中人的脸。不是小麦,也不是蜜柑妈。接了一记重击,喜欢老电影的男人也闷声不响。
小麦的爸爸戴了手表,比人心更坚硬的手表。蜜柑爸捂住脸,拿开手时看到血,他并不紧张,去拿冰袋,顺带抓住蜜柑妈,连连摆手,意思是别报复。
小麦的爸爸本意不是施暴,只是教训孩子,更没想要打到别人。实际上,平时他也不打小麦。
场面混乱起来。
在这堆嘈杂中间,小麦低下头,发现自己始终没松开包。里面放的东西并不多,手机、钱包、身份证,只要带着,就能去任何地方的东西。还有,精心准备的简历、写着“我们的时代”的杂志。
她说:“我有个地方要去。”
她开口,看似是突发奇想,实则思考了太久。不过,即便是突发奇想,那又如何?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家里的时钟,已经入夜了:“我要去找关奏陈。”
爸爸当然不会让她走:“你爸还在这里,你要跑到哪里去?!”
一根形状奇特的工具出现,拍了拍他的肚子。爸爸回头。蜜柑奶奶拿着除尘拍,不动如山,出言指示:“裕平,秋实,你们送妹妹去。”
蜜柑爸当机立断,出去开车。蜜柑妈冷哼一声,忙不迭往外走,离开时搂住小麦,一副她罩着她的模样。
刚刚失误伤了人,这一次,小麦的爸爸比之前收敛得多。但他仍不肯眼睁睁看他们走掉:“哎!”
“杨先生,你不是有意见吗?就跟我讲吧。”蜜柑奶奶拦住他的去路,这位更是非同小可。闯进别人家,万一伤害了老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爸爸说:“你们那俩员工可真没家教!”
“跟我一样,”黄芳回答,“遗传是这样的。”
蜜柑爸把车开到了门口,小麦和蜜柑妈坐上去。
“去哪?”蜜柑妈一边问,一边催促蜜柑爸开车。她生怕小麦的爸爸阴魂不散,扑出来撞车,“快走快走。”
蜜柑爸踩下油门,先离开这个破败的地带。
小麦打给关奏陈,他没有接。
她让蜜柑妈继续打给他,另一边,她在手机上问老倒霉蛋,会长和朋友一般去哪玩,关奏陈和会长约在哪里。她没有他的电话号,担心他看不到消息。
万幸的是,对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生活在互联网上是常态。老倒霉蛋回复很及时:“你愿意帮忙了吗,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在哪!”
小麦都要叹气了,下一秒,老倒霉蛋又发来信息:“我问了领导。”他发来一个定位。
车行驶中,小麦全程忙个不停。她请教签过案子的律师,请教把手搭在她肩上的大学室友,请教充满智慧的表姐,请教流浪狗救助中心的老板,请教熊猫,旁敲侧击地请教神奇直、浣熊大魔王和尼诗。她想尽可能了解怎样最妥当。这些人认识她,和她有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有人愿意尽可能施以援手,解答她的提问。
关奏陈始终不接电话。小麦盯着屏幕,忽然说:“我本来再也不想理他了。”
蜜柑妈问:“为什么变了?”
“我之前会有这种想法——‘关奏陈就跟爸爸一样’。”
后视镜里,蜜柑爸抬起眼睛看向她。
“不是说你,也不是说具体的某一个人。就是……‘爸爸’,”小麦解释,“一个家庭中‘爸爸’的角色,他要当一家之主,要操控所有人,要让每个人都做他的奴隶。我这样想过。但刚才看到我爸,我发现不对,不是这样的。关奏陈不会打压谁,倾听每个人说话,记住所有人重要的、不重要的。”
“嗯。”蜜柑妈一点都不意外,哈哈大笑,“他连半马都没跑过,还知道哪天马拉松比赛呢。他要当‘爸爸’?他有这本事?!”
她笑起来。小麦和蜜柑爸也跟着笑。
笑声还没停,小麦想问蜜柑妈能不能原谅他。猝不及防,在她说之前,蜜柑妈开了口:“今天你爸摸过来,我想起一件事,好几年前,也有个女的来公司,看着跟我一辈人,说要找关……关什么?反正姓关。说不清怎么的,我只是猜,她可能是关橘的亲戚。我说你等下,就进去了。”
小麦惊讶地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啦。”蜜柑妈说,“我就是想整一整她。我其实不想让她见到人,那天关橘也不在。我故意在里面待了好久。等出去,她已经走了。我时不时想到这个人,要是我那天不让她等,叫她留个号码啥的,没准,关橘已经找到爸妈了。”
车里静悄悄的。
突然,在前排,蜜柑爸说:“我跟她说了。
“她要走的时候,我跟她说,她要找的人,他的家就在这。要见他可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