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以为自己说错话,招人烦了。可第二天午饭,蜜柑爸就做了菌菇饭。还给她盛得格外满。
关奏陈一直没再回来,小麦打开游戏直播网站一看,已直播十三小时。理由一目了然,就在标题上。蜜柑喵直播间的状态是“不通关不下播”。
点进直播间,正好是休息时间,他在回答sc的提问。
小麦本来还觉得他累,看了眼sc金额,暗自豪言壮语,换了她她也能播十三小时。
sc意指superchat,观众评论滚动,付费评论更醒目,能多停留几秒。金额越大,停留时间越长。像蜜柑喵这样的博主,小额sc都读不过来,也很难有空回答提问。但显然,今天遇到了个大的。
关奏陈说:“‘你最近心情好像很好’?公主殿下,我又不用上班,当然心情好了。”
说这话时,笑像晃动的光斑,从他脸上掠过。
笑屁啊。小麦心想,这么讨打竟然没被封杀。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好,她只知道,自己心情不怎样。
小麦住在大学同学家,一切顺遂,除了一点。
大学同学的男友也住在同一屋檐下。
这位男友,说好听点是音乐家,说难听了,就是在网易云上自娱自乐发歌的。他和朋友参加过《乐队的冬天》等多款乐队综艺,都在海选第一轮淘汰。听本人说,有次差点过关,感谢评委时,他一时嘴快,脱口而出“我很荣幸来参加《哪国有嘻哈》”,被批不尊重节目组,惨遭出局。
哥们儿很有热情,半夜也练架子鼓。小麦每天都像过年,被鞭炮声炸醒。
一窝疯子(2)
小麦找蜜柑妈,问能不能暂时借住公司:“暂时的。”
蜜柑妈说:“那你住我那儿?”
蜜柑妈的卧室很简单,她要去公司直播,很晚才回来。
小麦自己在地上铺了床,用了会儿电脑,发现充电器落大学同学家了。她早早躺下,却没睡着。
她忍不住想了想鹿呦宇。初中时,他们不认识,到了高中同班,才对得上名字和脸。鹿呦宇很外向,朋友多,还轰轰烈烈地早恋过,是个自信自爱的小东西。小麦第一次记住他是雨天。轮到她的小组打扫卫生。垃圾场在植物园后面,臭气熏天,还没铺路,下了雨就是一泥坑。去倒一趟垃圾,弄脏鞋子是必然事件。没人想去,拖拖拉拉,都想延给下一组打扫卫生的人。
小麦没想太多,不看气氛,只知道垃圾满了,拎着就出去。
她倒完垃圾,清洗垃圾桶,顺便洗干净自己的手。从垃圾场出来,鞋子和袜子都湿透了。在湿乎乎的运动鞋里张开脚趾,沾水的棉袜比以往更有弹性,也更恶心。小麦嫌难受,脱掉鞋袜,光着脚进了教学楼。
在走廊,她遇到一个同学。看到她,他瞪大眼睛,抢过她的垃圾桶,让她回宿舍换鞋。小麦不乐意,把垃圾桶抢回来。他又抢过去。两个人抢来抢去,仿佛垃圾桶是聚宝盆。最后,这位同学不容分说,抢了就跑。他就是鹿呦宇。
读书时,小麦觉得他人不错。后来,这印象就变了。恋爱后期,他就开始不听小麦的话了,仿佛活在幻想的世界。小麦说不喜欢,他也认为喜欢,小麦说不想要,他坚信她想要。
想着想着,小麦睡意全消,起来下楼,给自己倒点水喝。
她把水杯洗干净,放回架子上,一回头,差点叫出声。蜜柑妈收工下班,穿着紧身衣,乍一眼看像《名侦探柯南》里的黑衣人。
蜜柑妈在公司洗了澡,回到房间,也不管小麦在场,直接换衣服。她脱得很突然,小麦都没来得及转身,直视中年妇女的胴体。蜜柑妈根本不当回事,边脱边问:“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你认床?”
“不是,”小麦弱弱回答,“这就睡了。”
蜜柑妈把脱下来的衣服翻好,甩了甩,用衣架撑起来。她很自然地聊起上班:“骑动感单车还要控场,累死人了。”
没有优劣之分,但是,蜜柑妈和小麦的妈妈是不同类型的人。面对小麦,妈妈几乎不发牢骚,一旦要说,必定是憋了个大的。就算独自上了手术台,被女儿问起,她也会自称“没事”。在“有事”到无可挽回以前,妈妈永远没事。
“你对象那个事,”蜜柑妈说,“你小心点是对的。做女人跟服务业没两样,又要做牛做马,又要呵护顾客自尊。他发疯,你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太难了。”小麦叹了一口气。
“难什么?”
小麦提防地看着蜜柑妈,支吾了一阵,说:“你会告诉关奏陈吗?”
“我告诉他干嘛?”蜜柑妈抗议,可又不像真生气,“他们是不是说我坏话了?你别听他们抹黑我!”
小麦憋不住笑,慢慢想了想,还是说了:“什么都很难。鹿呦宇……那个人经常说,我不会谈恋爱。我也确实不懂怎么对他,怎么经营亲密关系。周围人都在找对象,结婚,那么自然。看着别人,我有点害怕。我会不会孤独一辈子?会不会再也没人喜欢我?要么我也结婚生子……我不会,只是想想。”
蜜柑妈认真聆听,慢慢点头。
蜜柑妈像点头玩具,幅度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停下。然后,她问:“明早你想吃什么?”
小麦卡壳几秒,尴尬地发笑:“我还以为你会开导我。”
蜜柑妈说:“我没什么文化。假如我是你亲妈,我就说‘随你怎么过,我给你兜底’……我也老想这些。”
小麦很惊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