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顾行知在想,与其这样,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罚一顿,自己犯的错,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可怕就怕风念柏这冷冷淡淡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全都闷心里,像一口一眼望不到底的井。顾行知怂了。“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大意,是我监管不力,是我一时轻视,才让那戚家女侥幸逃脱。至于这些死去的弟兄,回了蔺都,我自会给大内一个交代。”“一个交代?”风念柏撇了撇嘴,看着那些随处横躺的尸体,说:“这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一个交代,你一个交代就能抹去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吗?顾行知,在蕃南待久了,是不是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人?别忘了,你是吃军营里的饭长大的。”“长使说得对,在下自愿回京请罪。”顾行知屈身而跪,破罐破摔道,“如今戚家女不知所踪,我得留下来整顿剩余弟兄们,长使若想缉拿戚女,只能自己出力了。”“本来也指望不上你什么。”风念柏眸色一寒,旋身上了马。“风长使这是哪儿去?”孙黎明知故问。“哪儿去?”风念柏瞥了眼顾行知,奚落道:“替蕃南王的宝贝儿子收拾烂摊子去。”话音刚落,风念柏便打马而去,走得干脆。孙黎见顾行知的脸霎时青了一片,像是挨了狠狠一记耳光。看着平日作威作福的顾行知也有被人训得狗血淋头的一天,孙黎暗自发笑。他也不管顾行知在想什么,兀自弓身回了营。天外有光飘落,很快被乌云遮去。顾行知跪在雪里,将身子缩进暗处,神思游离。“将军……”左靖欲言又止,“天寒地冻,还是先回营吧……”“不打紧。”顾行知握上快雪时晴的刃口,面色煞白。有血从指缝间渗了出来,潺潺流淌在刀刃上,将它裹成一片浑浊的猩色。左靖看着心疼,却什么也帮不上,只得陪他干站着。雪下得更大了。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割肉燕北进了深冬,这几天越发冷了。戚如珪紧闭门窗,不停哈着热气。她坐在火堆旁,就着篝火,独自检查着伤口。虽然有了史太公的药,可这刀伤却并未因此好转。之前忙着与顾行知周旋,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如今溃烂深可见骨,连周围的皮肤都肿成了一片。戚如珪拿出一弯匕首,放在火上烤了须臾,待刃片烧得半红不红时,她牙关一紧,对着肚子上的烂肉剜了下去。剧烈的痛意从腹部传来,戚如珪疼到几近晕厥。可若非如此,溃烂只会继续蔓延,她须得在伤口再一次恶化之前,剜掉那一部分多余的烂肉。活下去。滚烫的刀片在肉搅拌里,“哧啦哧啦”声刺入肌理。戚如珪的牙绷成了一条银线,汗水涟涟不绝地淌湿了后背。“我做到了……”戚如珪举着匕首,言语涩涩:“师父……我做到了……”史太公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地上割下的烂肉,再看着一头大汗的戚如珪,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真的做到了。”史太公颇为怜爱地看着她,恻隐道:“可是这样的牺牲,真的值得?”“值得。”戚如珪放下匕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师父说得对,有些东西,该割掉的时候必须割掉,只有割掉了,才能活下去。”“你很聪明。”太公摸了摸她的头,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聪明又有什么用?”戚如珪捏住残玉,气若游丝:“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聪明就只是无用的点缀。”“想家了?”史太公蹲下身,慈笑地说,“过往之事不可追。”“一切都会好的。”太公拍了拍她的肩,“相信为师,一切都会好的。”…………………………春水江波涛暗涌,江面经由连日暴雪泛上了滚滚白色。冬钓的老翁乘着一叶扁舟,慢游在细水微澜间。他放出一竿鱼饵,耐心等待着鱼儿上钩。过了多久,老翁的胡子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霜雪,他立在风雪里,纹丝不动,鱼篓里一条鱼也没有。“呼……呼……”有喘气声从不远处传出。“呼……呼……”喘气声越来越弱。老翁收起鱼竿,急步滑动船桨。小舟止于江心一块黑礁前,上头瘫着个满身是血的人。老翁上前探了探那男人的鼻息,幸好,他尚有一丝气力。男人被抬回到小舟上,被喂了些热汤,方才清醒过来。“这是……我还活着吗?”男人抬起手,感触着眼前温亮的光,难以置信……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还活着。“你醒啦?”老翁递过一块湿毛巾,关切道:“感觉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