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竹只道“无妨”,程雁书却心里不安。他极其认真看着韩知竹,非常执着地问:“大师兄,你没有骗我吧?”“骗你?”韩知竹收回了放在程雁书脉搏上的手指,淡道,“何必?”也是……大师兄好像没有骗他的必要。可是心里的不安按不下去,程雁书眨眨眼,灵机一动:“那要不这样,如果我发现你骗了我,你也得任我责罚,行不行?”大概是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对韩知竹提条件,韩知竹怔愣一瞬,终究是沉默了。这沉默久到,程雁书心里担心韩知竹会拂袖而去的害怕都漫涨了起来。但韩知竹却终于开了口,轻轻地道出了一个重逾千斤的:“好。”得到了承诺,程雁书便心情愉快起来,他硬是将韩知竹他们送到了山门,看着鸿川鉴云跟着韩知竹转过山壁及至视线不见,才晃晃悠悠地去和二师兄三师兄一同早膳。而甫一转过山壁,韩知竹便停了脚步,看着远山,似是在远眺,又似乎是在认真倾听着什么。鸿川鉴云不解其意,却也不好多问,只带着对大师兄绝对的信任和崇拜跟着驻了足,又立刻屏息凝神,学着韩知竹的样子,一边极目远眺看看有什么发现,一边尽力去分辨周围的细碎声响。但入眼皆是熟悉景色,明澈天际。而怎么听,鸟啼、虫鸣、松涛、和四师兄不太肃正地远去的足音,也俱都是寻常声响,并没有什么特别到值得大师兄如此郑重。程雁书的足音消失后,韩知竹仍然看着远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侧身向山壁旁的石阶路悠然而行。鸿川和鉴云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大师兄参悟的问题好像真的很深奥”“我还是太菜了我也没领悟好可惜”的眼神,便又保持着仪态,跟着韩知竹一起下了山。临汐城距离四镜山不算太近,且鸿川鉴云御剑初成,因此用了几乎一个时辰,他们才到达。只是进得城内,明明是天光白日,街上却不见行人,连贩卖日常用品和蔬食的档口也都收了去,临街的店铺俱是齐齐紧闭门窗,一派萧瑟颓丧。韩知竹看看鸿川,温言道:“你试试。”鸿川又紧张又兴奋,屏息凝神中祭出一个诀,将一道小小的淡紫弧光推上三丈高处,只是那光凝聚片刻,便在风里散了。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鸿川垂首道:“大师兄,我修为不够,我错了。”“循序渐进,何错之有?”韩知竹说着,一挥手,淡青色弧光亦同时推到了方才鸿川打出的淡紫弧光处,但却不似其风吹便散,而瞬间向四面八方延展出去无数细密线条,凭空铺开了一张天罗地网。须臾,正北方爆出一声轻响,那张网倏而收缩,直落而下,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鉴云立刻低呼:“大师兄,那方!”鸿川衣袂一翻,便仗剑而去,鉴云也忙忙跟上。韩知竹却不匆忙,只闲庭信步地向正北方走去。走了片刻,只见鸿川鉴云一左一右守在一座气派的宅邸前,待韩知竹过来,立刻向他报知:“大师兄,落在里面了。”看看匾额,这宅邸竟是临汐城的卫守府。韩知竹在紧闭的正门前驻足,略略听了一瞬,即刻朗声道:“鸿川鉴云,让开。”听到韩知竹的指令,鸿川鉴云下意识地向门口两边跳开了。须臾之后,卫守府的大门哐当一声被从里面大力推开,十几二十几个人哭着喊着从卫守府里向府外冲来。居中一位服色鲜明,手上还挥着一柄大环刀的髯须大汉叫得最为大声:“兵丁!护院!保护我!”逃难一般冲出卫守府的诸人在奔跑到韩知竹面前时又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不知道来者善不善一般、又惊又惧地看他。那髯须大汉更是举刀护在自己胸前,大嚷:“来者何人!我是临汐守备!若胆敢伤害官府大员,其罪当诛……”他们这边慌乱得热闹,那边鸿川向卫守府院内一探头,立刻喜道:“大师兄,在里面!”韩知竹儒雅一礼,向那惊惶未定的守备大人道:“四镜山弟子,来收妖魅,可否入卫守府一看?”“四镜山?”守备立刻露出狂喜的表情,大环刀也放下了,“仙君啊,刚刚好大一个绿色的妖怪落在我院里!你快去收了它!收了它本大人重重有赏!”韩知竹镇定从容、轻描淡写地看了眼临汐守备,便带着鸿川鉴云如闲庭信步般地踏入了卫守府。淡青色网已经落在院中,鉴云踏前一步,用剑尖挑起网,举到半空中,笑道:“大师兄,这该是食魂兽?”韩知竹道:“正是。食魂兽虽是不入流的九等魔物,但其能吞噬缺损的生魂,令心内有亏之人疑心生出暗鬼而自乱阵脚,虽算是其人咎由自取,但也不可谓不阴毒。百姓居民半夜突见鬼祟或白日忽然疯癫无状,乃至自述因被妖鬼控制心神方才伤人,都源于此魔物催生放大的内心杂念和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