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他是在暗示,一娘可能是被……长孙皇后亲手勒杀?
皇后与一娘在这房中私语时,如果天还没黑,自然不用点灯。皇后借口“亲手帮侄女整妆”,叫一娘坐上梳妆床,随即自后勒杀了她,做成自缢假象,自己再收拾出门,假装与门内的一娘对答几句叫她不用出来送了,甚至还可以吩咐别人不要进屋去打扰她……于理是能说得通,于情又为什么?而且腹诽国母,简直是大逆不道。
柴璎珞檀口微张,似是转着同样的念头,瞪了李元轨好一会儿,才应答出来:
“十四舅,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自然是胡思乱想,”李元轨承认,语气却仍平静,“只是此事太惨,一娘无辜可怜,要找出真凶,必须一一排除有嫌疑者……”
“那你可以最先排除皇后,”柴璎珞干脆地道,“下午皇后与一娘说完话,出暖阁时,一娘是亲身送了出来的,直送到屋门外,多少人都见了。一娘那时脸色不好,眼睛哭红肿了,面妆也冲花了,但还活着无疑。”
魏叔玢不觉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替李元轨这神探王子尴尬。李元轨自己倒是行若无事,又追问了一句:“当时天还没黑?”
“没,是黄昏刚开始的时辰。皇后命一娘止步回房去整妆,她肃拜道万福。皇后离院,她自己关了暖阁门,叫婢子们别来相扰她要自己静静,从此没人再看见过她——方才我从西院大舅母处回来,已问了一圈人,情形不会错。”
李元轨点点头:“我本也没认真怀疑皇后。我抱着一娘的尸身,要把她托举下来时,觉得一娘的身子尚温软,她死去未久。如果她黄昏时被杀,在梁上挂了那么久,天气又冷,身子早该硬了。”
这时候又反过来说便宜话……魏叔玢暗暗白了李元轨一眼。刚才她还真以为自己卷入了一桩“皇后杀人案”,被灭口的可能性很大呢!
柴璎珞也哼了一声:“皇后何等贤德尊贵,你起这念头,就该拔舌剜心!有本事,你在你二哥面前说说这些心思?二舅不一脚把你踢进海池子才怪!”
“那倒不见得,”李元轨淡然答,“这案子,纵使不是皇后亲自动手,纵使一娘真是自缢,那也跟皇后脱不了干系。”
这倒是实话。一娘在与皇后交谈之后、用皇后亲赐的革带缢死,她又身份特殊,无论怎么说,这桩命案都与长孙皇后牢固联结在一起了,可不那么容易掰扯开。
柴璎珞也叹了口气:“自缢说不通,谋杀又有遗书,明日我怎么跟圣上皇后禀报呢?唉……”
“阿姐。”
进房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新郎官柴哲威,忽然叫了一声,声音很轻,带着寒意:
“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另三人都转头看他。
“也许一娘不是自缢,也不是被生人所杀……”
魏叔玢呆了一下,才明白柴哲威话中含意,顿时觉得手足冰冷。柴璎珞也道:“你什么意思?不是生人?你是说,大舅和四舅他们……”
她也说不下去了,魏叔玢却知道她在想什么。
致死一娘的一连串复杂行动,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活人的眼力很难做到。一娘的亡父和四叔齐王,再加上十个兄弟堂兄弟,这一大串冤魂如果在齐王故宅游荡,那大概无法忍受一娘跟当今天子夫妇和睦粉饰太平,于是吸魂摄魄,索了一娘的性命去——
“这场婚事,从头到尾都充满灾祸不祥。”柴哲威还在低声说着,“订婚之前就变数不断,订婚宴又惹出偌大风波,此后大舅家满门溅血……难道我两家撞了什么忌讳诅咒不成?”
魏叔玢看着柴哲威,这新郎官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颔下束带,摘了六旒冠冕放到一旁,露着发髻的脑袋看去有点滑稽,脸上神色却甚是郑重:
“大舅家和我家联姻,那是大唐起兵开国前,外祖母在世时就定好的婚约。阿姐你三次定亲都……我和一娘本来好好的,事到临头又这样,会不会有人就是见不得我柴家和太……大舅家结婚姻?这么多年,这些事,要说巧合,那也太巧得离奇了。”
柴璎珞默然片刻,轻启樱唇,吐出一个字:
“滚。”
“……”
“谁三次定亲了?再胡说,我打你老大耳括子。”
魏叔玢有点想笑,只是此情此景,实在笑不出来。这时西窗外忽然传进来一声男子咳嗽,声音太熟,让魏叔玢径直自坐床上跳了起来。
“上真师恕扰,妾乃魏门裴氏,请问娘子,小女叔玢可在此处?”
是她的父母在窗外说话。魏叔玢腿一软,又差点坐倒地上。
第六章附注:
吊死一娘的那套双环缢索,请基友画了示意插图,表现的是缢索刚被割断救人时的瞬间(所以请忽略重力问题)。图片请至作者微博观看。本书附注里会配有大量历史文物图片,因书站不支持发图功能,请到作者微博观看。新浪微博搜索ID“唐穿导游森林鹿”,欢迎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