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闺深处,一只平白无故跑出来的幼犬,若是还找不到,就必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谢妧还记得谢策那时一边提着灯一边跟在她身后,眼眶都是红的。他带着哭腔道:“长姐……我好怕耳雪它被内仕捉了去下酒,我还怕……它会因为冲撞了哪位贵人会活活打死。”“耳雪很乖的,我不在的时候就趴在垫子上睡觉,等我下了学来喂它,很少溜出去玩的。永延殿中只有它会一直等我回来,然后用头蹭我,还会朝着我笑……长姐,我不想要它死。”他们提着灯笼走了许久,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绛红色袍子的内仕,身材清癯,颧骨略高,眼睛是吊着,显得颇有些不近人情。正是高陉。高陉扫了扫拂尘,笑着问谢妧和谢策道:“两位殿下这么大晚上的,这是在找什么呢?”谢策平日里的内务都是归高陉管,所以一直有些怵他。谢妧走前一步,“高公公事务繁忙,没处理凤仪宫的内务,这么晚了,反而管起我和阿策的事情来了?”“奴才自然是不敢的。”高陉笑眯眯地盯着谢策看,“只是这么黑灯瞎火的,两位殿下都是娘娘的心头肉,若是稍有不慎磕着碰着的,娘娘该有多心疼。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要为主子们着想。所以这才斗胆来问一下两位殿下,若是丢了什么稀罕物件,奴才也可以一同帮帮殿下。”谢策在谢妧身后拉了拉她的衣摆,谢妧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和高陉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一点用也没有,谢策此时最为担心的,还是耳雪。“高公公的好意,我心领了。”谢妧顿了顿,“只是公公应当是听过好狗不挡道这句话的吧?”高陉脸上依然带笑,略微避开了一点儿身子,“那是自然。”而在谢妧和谢策走过一段路后,身后高陉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响起,“今日在凤仪殿,跑进来一只野狗。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危,那只野狗已经被女官亲手摔死了,这事儿也说不上什么大事,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便提了一下。还是希望两位殿下若是有空,去关切一下娘娘。”谢妧回头,只看到高陉身后的小太监,他的手上居然拎着一条,软趴趴的,浑身漆黑却是能看出有湿濡的血迹的,幼犬的尸体。这只幼犬的耷拉着的耳朵上,原本应该是几簇雪白的毛,现在却变成了血色,大概是因为时间过了挺久,已经快变成了褐色。高陉轻轻扫了一下拂尘,拍了身边小太监的脑袋,尖细着声音道:“你这不长眼的,咱家只是说给两位殿下听听,你怎么把这秽物也给拿给两位殿下看了?污了两位殿下的眼,赶紧给我拿下去!”高陉吊着眉梢,笑着道:“按理来说,这宫闺之中原本是不该出现这样的野狗的,也不知道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居然偷偷养了这么个东西来。”耳雪被圈在永延殿之中,根本不可能自己跑出去,就算是真的跑出去,也必然不可能这么碰巧跑到相隔那么远的凤仪宫。此刻高陉看着他们,轻飘飘道:“怪奴才多嘴了,打扰到两位殿下了。两位殿下若是寻东西,可得抓紧了。”高陉胜券在握……分明是,蓄谋已久。他心中知晓谢妧和谢策此时在找什么,小太监将耳雪拿在手上也是事先知会好的——谢策原本站在谢妧的身后,看到耳雪的尸体的时候踉跄了一步,他虽然生性好玩,但是出身于皇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当然还是能够理清楚的。高陉知道了耳雪的存在,告知了傅纭,傅纭向来厌恶谢策玩物丧志,将一切都归咎于旁的事务上,所以耳雪才难逃杀身之祸。这是在,杀鸡儆猴,也是傅纭对待谢策最喜欢用的手段。谢策双目通红,他身量生得不高,但是比起佝偻着身子的高陉还是稍高了些,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高陉的面前,拽起他的衣领往上提,恍然像是那个后来那个弑父的暴君。“说。这是你这个阉人的主意,还是母后的主意?”高陉脸涨得通红,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变,从咽喉中挤出:“殿下……这是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这件事惹得母后和谢策的关系急转直下,那时候谢妧接从凤仪宫出来的谢策的时候,只看到他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显然是被傅纭用戒尺狠狠抽打过的。谢策就很少再笑了,那时他只随意撂下了被谢妧掀开的袖子,垂着眼睑对她道:“长姐不用多虑,小伤而已。”……可是现在的耳雪已经养在昭阳殿,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么一件事会让谢策和傅纭大动干戈到这种地步。虽然她心中也知道,谢策和傅纭两个人理念不同,想要的也不同,这龃龉由来已久,不是单单一个耳雪就能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