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了这么长时间,早已到了人体极限。他突然一把抓住方永新的袖口,嗓音微弱到只剩气音,勉强听出些许撒娇的意味:“我好痛,全身上下都痛,有点喘不过气了……方永新,你抱抱我。”方永新机械点头,此刻他能做到的只有点头。双臂寸寸收拢,将人拥进怀中,却又不敢用力,害怕加重他的疼痛。警察都去追逃跑的犯人了,几位医护人员走上前:“方先生,请您先松手,我们要抬人质上救护车。”方永新却目光放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直至医护人员又重复了一遍,才一个激灵,猛地掀起眼皮:“对,他伤得很重,你们快点,快送他去医院!”怀中人已然陷入昏迷,方永新松手,任由他们将人接过,动作迟缓地从地上站起,才发觉自己头重脚轻,变得从未有过的软弱无力。什么大计,什么复仇,全被抛到了脑后。他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跟进了救护车,坐在陪护椅上。垂眸,看着管奕深那张毫无生机的脸,直看到眼眶酸涩难当,都不敢眨动。若非呼吸罩内不时出现的微薄白雾,与心电仪规律的响声,提醒他人还活着,他真怕自己一眨眼,管奕深就彻底不见了。车厢颠簸着前行,周围寂静得杳无声息。毫无征兆地,“啪嗒——”,一滴泪落在管奕深紧闭的眼睑。方永新握着他的手,腰身弯驼,抵住下巴。嫣红的唇已然被咬出淅淅沥沥的血珠,微微张开,泪水便如断了线般,前赴后继打下来。声带终于震动,发出的嗓音艰涩无比,字字诛心:“是我错……是我错了……”“我不该去菀城找你,也不该带你来邱家,更不应该……和你在一起……”这是方永新活了二十八年,医院急救室外,方永新正在走廊来回踱步。发梢凌乱,往日最平整的领口也早就揉成一团,眉目冰凉,仿佛隔着十余米,都能触碰到他周身冷漠的气场。直至一个电话打来,垂眼,看见屏幕显示的人名,终于眸光微闪,敛起锋芒。甫一接通,郁简关切的嗓音便传了过来:“我弟弟怎么样了?”喉结轻轻滚动,方永新如实作答:“还在抢救……”郁简一听,冷笑随即奉送:“呵,这就是你说的,他能毫发无损,从邱家全身而退?”电话另一端以沉默回应,郁简只以为他还不死心,语调便也裹上凌厉:“方永新,承认吧,你不是神,总有失算的时候,根本做不到百分百保证。”“你再拖延时间,我就亲自找上门,告诉他……”“不必了,”猝不及防的三个字,打断了未完的警告,下颔微仰,连方永新自己都看不透,此时此刻,他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情,“你说得对,我已经决定,让他离开邱家,彻彻底底,永远不回来。”郁简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转变口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同意吗?”方永新扭头,看了眼急救室亮起的红色指示灯,嗓音如清泉浸润,动听而又冰冷:“不需要他同意,就按我们的原计划进行,冒牌货被揭穿,真正的大少爷回来。”语气不容置喙,然而到了这个档口,郁简竟开始犹疑起来:“你已经伤了他的身体,不会再伤一遍他的心吧?”“他继续和我在一起,才会伤身又伤心。”这句话,方永新说得死气沉沉,却又无比笃定。那头沉默少顷,又问:“打算什么时候?”“一月份,我想陪他过完这个生日。”身侧的手霍然攥紧,语调仍旧平平,一缕难能的温情却浮现眸底,柔和了面上过分的冷意。郁简沉吟些许:“好,我再等你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