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遥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才六点四十。”
“我不管。”
秦淮没多解释,丢下一句话就扭头进了屋。拖沓的脚步声从楼上传过来,几步之后就消失了——枭遥猜他大概是脱鞋上床了。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没事,枭遥便也上楼去,早早收拾完进房间休息了。
这两天秦淮和枭遥都睡在一个屋子里,毕竟这家里一时半会儿再没别人会过来,也就没打扫客房。虽说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两人显然也都还没有习惯,枭遥小心翼翼钻进另外半边被窝的时候,秦淮侧睡的背影显而易见地僵了一下。
“没睡着?”枭遥小声问。
秦淮叹了一口气,翻过身来,眼皮耷拉着:“哪有这么快睡着。”
枭遥用手指划了一下他的耳廓,没等对方躲开,他就乘胜追击,凑上去在秦淮的脸颊轻轻啄了一口。秦淮闭着眼抬起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掌,不过没用多少力气,带着一些嗔怪的意味。
“别闹我。”
他说话时语气相当懒散,声音听起来就有些黏黏糊糊的。枭遥闻言,笑着给他掖了掖被角,败下阵来一般躺下了,还连连哄了两句:“睡吧睡吧。”
安全感
然而一直到半夜,秦淮都没睡着。
身边躺着一个人,他不太敢翻来覆去,就仰躺着,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说不困是不可能的,他老早就想睡了,可是闭上眼,却迟迟无法入眠。睡不着,秦淮就忍不住开始想事情,想着想着,就想到白天他问枭遥还有没有用以前的微信的这件事去。
在听到枭遥的回答时,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说庆幸吧,有一点儿,毕竟他不是很希望自己发出去的那些自言自语就这么被当事人看见,那简直跟被人扒光了羞耻的底裤没什么区别……可是话又说回来,真要那些话石沉大海,他又是有点儿不甘心的,凭什么就他一个人纠结来纠结去呢?
秦淮有时觉得自己真是欠揍,完完全全的欠揍。他想,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拧巴的人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没多久又醒过来,很不安稳。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雨声已经听不大见了,秦淮干躺着也是难受,干脆轻手轻脚下了床,打算下楼喝口水,顺便溜达溜达。他一路摸着墙走下楼梯,顺手打开了一楼墙角处的小射灯。
空间被柔和的暖光照亮,他走到餐桌旁倒了一杯凉白开。
从客厅宽敞的落地窗能看见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隐约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叫。秦淮走到窗边,忽然瞥见院子里有一处的灯光还亮着,像是一夜没关。他扭头望了望,发现是小花园里的那座玻璃房。
玻璃花房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经过不规则玻璃的折射,显得波光粼粼,像夜里最繁华地段的江面。秦淮不知为何突然生出想要过去看一看的想法,左右这会儿闲着没事,他就换了室外鞋,推门出去了。
夏天下过雨的空气潮湿又闷热,哪怕这会儿还没出太阳,也没让人好受多少。秦淮用力吸了一口气,却忽然觉得轻松许多。他莫名有了一种微妙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源于凌晨将亮不亮的天光,源于潮湿的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泥土味道,也可能源于这个小小的地方。
他曾经也有很多个睡不安稳的夜晚,从脑海中回想起来的时候,那些片段都是黯淡的。秦淮很难讲清楚为什么此刻他在看到院子里亮着光的玻璃房时感受会不一样,好像这一丝光亮穿透了他很多的晦涩的过往,决心要带着他走向新的地方去似的。
院子里的那棵常青树依旧和记忆中的一样,长得很好,叶子上还挂着夜里的雨水,水滴亮晶晶的,把树装点成一片银河。秦淮路过的时候,一颗水滴正好顺着光滑的叶片落下来,砸在他的鼻尖。他向后缩了缩脖子,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接着下意识仰起头看。
然而这只是一个小意外,树上没有罪魁祸首。不过,秦淮的脚步还是顿住了——他看见这棵树的树枝上,摆了一排小石头。
他模糊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于是只好当作是在梦里见过,继续往前走。
玻璃花房里亮着的是一个个悬挂式的小灯,小灯没有外置的灯罩,看着就是灯泡的款式,沿着玻璃墙面和木头花架歪歪扭扭吊了一排。秦淮觉得,这应该是枭遥布置的。
花架上每一排都摆了红陶花盆,其中一部分因为没有好好处理而反碱,里头种着的植物也枯得差不多了。至于另外一部分没种东西的花盆,有的装着土,有的装着石头,还有的装了满满一盆的千纸鹤——千纸鹤?
秦淮走上前去,弯下腰细细查看。
叠这些纸鹤用的纸张并不统一,有些纸上还留着擦不干净的铅笔印子,估计是把草稿纸废物利用了。秦淮用两根手指将最顶上的一只纸鹤捏了起来——这纸鹤长得歪七扭八,纸张边缘撕得像是用嘴啃出来的,两只翅膀尖端还打着卷儿,丑得没眼看。
秦淮皱巴着脸,左看来右看去,实在找不到一处可以夸奖的地方,最后掏出手机对着它拍了一张照片,就将纸鹤放回去了。
他大概猜得到这是谁的杰作,不过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把千纸鹤种在花盆里……难道还会长一盆的纸鹤出来吗?
卧室里的被子团成一团,里头包着一个装死的秦淮。
“别赖了,起来吃药,”枭遥坐在床边,开始今天的第四次劝说,“吃了药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