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启闭了闭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此刻崩裂,却又茫然不知是何物出闸。“丽嫔呢?”皇后这话就跟利箭一般划破长乐宫的吵乱。许伯衡脸色一冷,一下子从地上站起身,四顾周围发觉当真没有丽嫔的身影,甚至连大皇子也无影无踪。苍凉与悲哀之色自他眼底一闪而过,他当即再跪倒在太子身前,“陛下——”众人一惊,而后反应过来,许伯衡叫的是公冶启。永宁帝驾崩,太子继位。这声陛下,已经象征着交替。“陛下,还请陛下从悲痛中醒来,快快点兵戒备!丽嫔与大皇子不在殿内,怕是起了作乱的心思!”许伯衡语气极快,厉声说道,“丽嫔在后宫并无权力在手,大皇子优柔寡断,老臣斗胆怀疑,是臣子许博参与其中!”许伯衡此话一出,满室俱静。谁也猜不到许伯衡如此果狠,在觉察出不妥后立刻抽丝剥茧,言语间丝毫不在乎丽嫔为他女,许博乃他亲子,大皇子更是他的亲外孙!然更为森然的是许伯衡话里的意思!公冶启立在寝床前,转身看向许伯衡。“他让孤信你,那孤便信你一回。”他神色冰冷,锵地一声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柳长宁何在——”柳长宁是柳存剑之兄,是宫城宿卫的禁军统领。寂静无声。公冶启露出个森冷的淡笑,“很好。”长乐宫外,本就有禁军拱卫,他跨步出去时,正看到胳膊带血的许博立在前面,而丽嫔等人就在无数宿卫之后,与禁军相持。人数悬殊,更显诡异。公冶启一身黑袍,在风声里卷起了飞扬的弧度。压根无需多言,莫惊春便听到了金戈铁器划过,长乐宫内的人挤作一团,先前是悲痛,眼下是惊恐。他们万万没想到丽嫔真的反了。许伯衡身边无形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在莫惊春眼里,一直儒雅温和的首辅骤然间苍老了许多。皇后还算镇定,让人守住永宁帝的尸身,又让人看住长乐宫大门。其他人远离门窗,自寻隐蔽的地方藏着。莫惊春顿了顿,还是去拉了站在窗边的许首辅往他藏的地方一杵,免得刀剑无眼伤了人,也不知道外头会不会动弓弩。许伯衡看向莫惊春,淡笑道:“莫太傅不怕我连累了?”莫惊春:“首辅没听到方才太……陛下的话吗?他可是信你的。”许伯衡微愣。莫惊春却没再留意他们的对话,凝神去听外面的动静。他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这不应该呀?永宁帝宾天,去得安详快意,不算凄苦。太子那平静的模样也像是接受了,可为什么莫惊春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难道是他害怕丽嫔成功?不,他其实到现在都没实在感,更不觉得公冶启会失败。他瞥向窗户,刚才被关上的窗边溅出残血。外面惨叫连连,不知究竟变作什么模样,又有另一道后来的声音加入其中,像是援军……就是不知是公冶启的援军,还是丽嫔的援军。喊打喊杀声逐渐停了下来,长乐宫内的人也踌躇,不知是否要出去查看。莫惊春环顾了殿内的人,不管是王爷还是大臣基本上都是老胳膊老腿,剩下的都是后妃皇子皇女,居然只剩下他一个最是年轻力壮。他心里苦笑,却是告罪一声取了另一处墙壁上悬挂的长剑,冰凉的剑鞘入手,他沉静地说道:“臣出去探探。”皇后思虑再三,与许伯衡说了几句,还是让人开了门。殿门一开,腥臭的血味扑入殿内,首当其冲的宫人当即忍不住吐了出来。莫惊春脸色苍白,跨出殿门外,正看到殿前台阶到空地铺满了尸体,有的几乎被剁成肉酱,粘稠的黑血踩在靴底,发出诡异的声音。血腥味太重,反而迷失了嗅觉。莫惊春定眼一看,不远处套着盔甲站着的,不是柳存剑又是谁?他心下稍安,忍不住要叫一声,却看到西福门有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身上不知何时套了一件盔甲,正是与柳存剑一般模样,不过看着有不少痕迹,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励的厮杀。是公冶启。他身上大片的湿红,都看不出究竟是布料的底色还是血色染黑。莫惊春还没来得及高兴公冶启没出事,便惊讶地发现他手里还拖着个人。剑柄粗糙硌得慌,莫惊春攥得更紧,悚然发现那是丽嫔。她惨叫着被公冶启从西福门外的夹子道活生生拖到了长乐宫殿前,公冶启像是厌烦,在她身上又划开一道血痕。他的声音阴鸷幽冷,“你也想尝尝刚才许博的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