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爱吧。一寸寸肌肤里全是对方的咬痕、爱抚,红得艳冶,深得夺目。杨雍中了毒,是虫的毒,是肉欲交欢的毒,当阿重握住他腰身进到最内里,把某个不存在但确实有用的开关拨到另一端,感情便宣泄出来。他还试图保持冷静,双手无力地抓住浴缸边缘,很滑,很凉,如同抓到两条游鱼,左边的叫欲望,右边的叫情爱。杨雍不讨厌它们的滑腻,但他内心害怕自己的无奈,一旦戴上面具,嘴唇翕张的幅度都不能很大,更何况剖开胸膛看里头一颗活蹦乱跳的心刻着什么。因此他只能板着脸,眼尾是红的,表情是冷的,身体散发的气息却是浓重的。反而在这个瞬间,阿重毫不顾忌,亲吻和爱抚跟上来,性器也重重操弄,逼他仰起头肆意地叫嚷。浴室太小了,回音犹如水波一圈圈荡漾,两人就越发痴缠。直到最后,杨雍脑子还回荡着某个问题,没有答案——他问自己:拦得住吗?拦得住这个春天的到来,拦得住身后这具身体的诱惑吗?初次见世阿重第一次出门。鸦青色的天空,是薄暮时分,有一家人在楼底下散步,小孩露出藕色的手臂,抓一把野草到处乱跑。杨雍带他避了避,从另一条掩映在林木背后的小路绕过去,路灯慢慢地亮起来了,门外的小摊正在收拾,没材料了,只是给晚归的上班族最后一个包成卷的饼。于是他们沿着路一直走,步履很缓,阿重对外界好奇且激动,总要牵着对方的手,杨雍环顾四周,还是由着他来。十个手指交叉,掌心紧贴,因为彼此的体温晕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接着偶遇了先前组织联谊的那个老太太,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们,杨雍便解释:“……是亲戚,现在住在我家了。”“哦,哦,挺好的。”老太太目光里有点狐疑,但露出笑容,和他们道别。路旁的店铺摆着盆栽,绿意卷卷,上面还挂着过年时的红包,求个吉利。老板坐在摇椅上,怀里揣着收音机赏剧,杨雍仔细听了一下,唱腔挺好,但是不知道是哪里的戏曲,一把女人的声音,却嘶哑如上年纪的男人。阿重拉着他要走,原来柜台边放了一筐柑橘,没看见标牌,或许是老板的亲戚拿来的,供他品尝,酸甜的味道很浓。市场在几步之外,先前统一组织了清扫,现在各个位置都很干净,曾经堵塞过的下水道也顺畅了。卖活禽的人把笼子堆在一起,叠起来,有几只活泼的鸡探头出来,相互地啄,又被他用手挥了挥,吓得躲回去。阿重记得这是自己吃过很多的食物,多瞧了几眼,低声对杨雍说:“都不好。”“哟,看着眼熟。”摊贩对此一无所知,招呼道,“难怪经常来买,男人胃口大,多吃鸡鸭就够滋补了,现在猪肉降不下价啊!”最终也没有买,两人拐过去,前方是公交站点,很小,只立着一个站牌,都生锈了。几个学生打扮的男女在等,分不清是初中还是高中,都长了张嫩生生的脸蛋,聊得高高兴兴。杨雍记不清自己在这个阶段是什么样子,应该也和白纸一样贫瘠,是毕业照站在最边缘的人。倒不如说,遇到阿重之后他才觉得自己由内而外饱满了起来,有度的湿润,不笨重不肿胀。二十多年了,养成淡薄的性格,没料到一朝被扭过来,表面还是冷冷清清,内里却好似涂了胭脂一般艳。八点的公交车来了。他们也跟着上去,某个站是公园,这座城市绿化和娱乐做得还不错,虽然公园比较小,但绿树红花,每晚都有人在这里唱歌跳舞。有人被朋友拉过去,随便来了一段,热热闹闹的,连梳马尾的小孩也凑上去转圈,脚上是一双缀满廉价珠片的鞋子,刷刷作响。公园对面就是个小剧院,平日很少开,偶尔过年过节才搞活动,都是些歌舞表演。极少是流浪的剧团租下来,海报也是自己手画的,沾上糨糊贴好,能聚起来三四十个观众。恰好,最近有这么一个剧团,游走至此,票是早早散出去了,海报上翠绿色长裙的女人侧着身,皮肤很白,右下角却写着大大两字《疯子》。这一下子就使人上心,多么美的神经质的女人,形成反差,到底是如何变化的呢?若是想了解缘由,就得去看,就得去欣赏,小剧团也有自己的执拗。而世间有许许多多反差,是吸引人的,美人枯骨,红颜薄命,甚至杨雍这样的男人,外表平凡,骨和肉都在人们认知的水平线,不多不少正好匀称。但他私下更软、更湿,光是眼神,就能叫人心折。阿重不知,对于这些他是懵懂的,仅仅注定了他们有那一场相遇,所以他能见证这个男人的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