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说话的声音几乎都弱到听不见:“我已经经受不住再一次失去了。”容辛的头垂了下来,呼吸变得绵长起来,裴焰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睡着,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放在枕头上,盖好了被子。他在刚才在容辛的药里掺杂了些安眠药,能帮助他尽快睡去免受疼痛的折磨,看来现在药劲儿上来了。夜晚的西城很安静,窗户上结了薄薄的一层霜花,在夜色中悄然绽放。裴焰无声的坐在容辛的床头看了他很久,容辛安静的像是个紧致的娃娃,然而裴焰知道,那精致的皮囊下是被无数逆境打磨后钢铁一样强韧的内在,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裴焰的心里浮起千万种情绪,他知道容辛说的“残缺”不是只是指身体的病弱,他说的“失去”也不只是自己的离开。这句话背后有另一层隐含的意思,容辛是在告诉他:谭虎的事情你若是不相信我,就尽早的和我一刀两断,我已经承受不住你莫须有的怀疑了。这哑谜一样的话说给任何另外一个人听都不会明白其中的缘由,然而裴焰却真真切切的听懂了。容辛在逼他做出决断。毫无疑问,容辛对他有好感,但是这种好感此时正矗立在名为不安全感的悬崖边上,他希望再进一步,但他不愿在裴焰的怀疑下继续。是走是留,他需要裴焰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宁缺毋滥,容辛需要裴焰全身心的信任他,才会对他的感情做出回应,否则,他会转身就走,甚至把现在已经给出去的暧昧全部没收回来,仿佛从未发生过。裴焰站起身来,披上大衣。他现在还不能给出容辛回应,因为他不知道真相。不过很快了,他现在要回去立刻调阅监控录像,一切即将水落石出,他几乎一刻都等不及。临走前,他俯身擦去容辛眼角的泪痕,细心地又帮他掖了掖被子,正要转身,忽的听到容辛在睡梦中似乎嗫嚅了句什么。裴焰动作一顿,凑近他的唇。“不是我……”容辛喃喃道,“不是我害的他……”裴焰的眼底翻滚起惊涛骇浪,心底那相信容辛真的无辜的弦仿佛再一次被触动,静默半晌,无声的走了出去。夜幕深沉,裴焰回到了宿舍里,舍友们都睡了。他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打开了先前从技侦组调取来的六十八号公馆事故当天的录像。之前他曾千百遍看过这个视频,注意力却都在容辛进出洗手间的这一段里,而现在,裴焰拖动进度条向后,直到吴峰出现在了画面里。9:05,吴峰走进了洗手间。9:30,救护车赶到楼下,吴峰冲出洗手间,冲远处的医护人员拼命招手,医护人员冲进洗手间,把谭虎抬上担架运了出来,吴峰站在门口等待,在担架推出来的那一刻扑上去,一边跑一边伤心欲绝的喊着谭虎的名字。屏幕的荧光倒映在裴焰深邃的眼眸中,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真相呼之欲出,他摸出手机,翻到了卷宗里当时登记的医院救护车派出登记。救护车出警时间一栏清晰地写着“9:20”,后面有一行解释:“救护车于9:17接到报警电话,9:20出车赶往事故地,9:30接到病患……”裴焰闭上眼睛,脑海里想起上周在医院里与吴峰的对话:“那天我在包房里左等右等他也不回来,等察觉不对的时候去洗手间找他,就发现他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当时我吓得魂都没了,立刻打了120,可惜救护车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如果说吴峰9:05走进洗手间立刻打了120,那为什么医院出警记录上写的是9:17才接到电话,9:20才出车?吴峰在撒谎!他根本不是在看到谭虎的第一时间就拨打了120!从9:05到9:17之间这12分钟里,他一直和谭虎单独待在洗手间里!裴焰的眼眶里全是红血丝,着魔似的一边又一遍的播放着监控录像。终于,在第十几遍翻看录像的时候,他猛然注意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9:05吴峰进入洗手间的时候,他的左右两只手都有各有一枚精致的袖扣,可9:30出来冲医护人员挥手的时候,他左手的袖扣却消失了。他笔挺的西装袖子上似乎有不易察觉的褶皱,在监控录像的画质里不甚明显,但是那枚消失的袖扣却如同铁证。裴焰认得出来,那枚深蓝色的袖扣是trianon最近几个月新推出的款式,他爸也有一对。这个牌子的袖扣向来以低调和质量坚固著称,很难因为日常活动轻易掉落,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枚袖扣是被硬生生扯掉的!对不上的时间点,凌乱的袖子,消失的袖扣,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真相——吴峰走进洗手间的时候谭虎没有昏迷,甚至还可能和吴峰产生过肢体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