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着讲着,绯红从脖子蔓延到了耳根,我的手伸过去贴着他的脖子,”真暖和呀“。
他把手覆在我的手上,握着,眼波里柔情似水,直勾勾地盯着我”还可以更暖和,要不要试一下?“
燥热直蹿到心底,我匆匆挪开视线,”我该回去了,三七该担心得一晚上都不敢睡。“
他显然不肯放过我,“没事,三七知道你在我这里,会放心的,你也不想让我的腿再遭一次巴蛇吧。你在里屋睡,我在外边,保证不会打扰到大小姐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狡黠一笑,”那意思是,打扰也是可以的?“
“啊?”
“逗你的,快去睡吧。”
我就在里屋睡下了,就着安神的熏香,床榻软和,确实比冷宫好睡得很,虽没有寻常官家大小姐那麽娇贵,冷宫把孤独和萧瑟写在字面上,进了那扇门起,生存和逃离就笼罩着整座院子,心便一刻都不得安。
好像只有任钰在的地方,就睡得格外的好,上次在小船,这次在暗室,没有阳光进来,安安稳稳睡到第二日中午,还是被黑糖包舔醒的,梳洗后跟着它走出里屋,任钰旁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爹爹。
“爹爹”,自我进入这深宫,就未跟爹娘相见过,想念在这一瞬间炸开了闸,我跪在爹爹面前一下一下磕着头”爹爹,对不起,要不是我被宋明裕骗昏了头,我们一家人可以一直在一起不分开,我真的好想你和娘亲啊。“
爹爹哪里猜不到宋明裕的盘算,只是我在宫里,软肋被捏得死死的,只能听命去那荒芜的塞北。
爹爹把我搀扶起身,满眼都是心疼,“我的乖女儿,是你受苦了,都怪他僞装得太好了,不止是你,连爹娘都骗了去,至今我都不敢相信,之前在战场上心系将士、誓要保天下太平让将士归家、让百姓安居的仁慈少年郎,会是现在好逸恶劳平地风雷的昏君。”
我知道,爹爹只是为了让我没那麽内疚。
本来爹爹是想着寻个时机告老还乡,一家人在江南水乡清清静静过日子,宋明裕登基之前这朝堂已经是乌烟瘴气,这十几年来,先帝只顾着长生不老之术、后宫妃嫔勾心斗角、前朝皇子明枪暗箭,而到头来,四分五裂之下死的死伤的伤,完全不顾那芸芸衆生泱泱百姓,能撑到此时,也算是上天怜悯了。
所以,宋明裕挑了叶家,选了我,叶家的独女叶棠。百姓相信叶家,而朝臣谁也没想到一向不争不抢的三皇子有了叶家做靠山,手段都还没来得及使,先皇就驾崩了。病危之际,传位给了三皇子宋明裕。
先皇也精明着,宋明裕有叶家,至少还能保住宋家的江山,也未曾想过龙生九子,子子皆为虫,皆为不可救无可救的臭虫。
我跟爹爹说了我的计划,也询问了寻找明君的进展,爹爹欲言又止,在我缠问下,讲了个故事。
皇帝的眼睛废了
司天监的现任监正李斯是我娘徒弟,旁人不知,我娘才是观天象的高手,能仰观星辰,俯察地理,精通二十八宿、四象、五行。爹爹每一次出征,结合娘的观测结果制定作战策略,用天时迎东风,四两拨千斤。
司天监一封封星宿异象呈兇兆的奏折便递到了皇帝面前,而他,只愿意相信把他供起来的吉兆,好似这异像避着避着就能躲过去,倒是让嫔妃们跪佛堂抄佛经越发勤了,好一出诚心转移。
那就让他看看天神的震怒吧。
司天监的时间选得极好,过两天便是初一,在正午时分,只一瞬间,天神便把太阳藏了起来,天地被黑暗吞噬,田野间的农民、街上的行人、皇宫内的皇帝嫔妃纷纷笼罩在恐慌之下。
一刻后,一只只玄猫在昏暗中闪烁着冷冽的目光,全身的毛发如同蓄势的箭巍巍而立,怒气沖天地围着皇帝,不断低吼着靠近,周遭的侍卫都不敢向前,皇帝害怕急了但也只能无力地挥舞着极光剑,呵,这几年在武堂里学了个什麽玩意。
乌云大将军猛地一跃,张开的爪子化为锐利的刀刃,朝着皇帝的脸上奋力一挥,四道血痕,从额头划到颧骨,“啊……”皇帝一声凄厉惨叫,捂住受伤的眼睛,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痛哭哀嚎。
玄猫朝着他踢了个手幅,便跃上屋顶离开,消失在黑夜里。
纸条上只有一只眼睛,皇帝的眼睛。
原本是想着让黑糖包带着手幅去警告一番,让他设法坛为百姓求雨,但哪有一种警告比血泪痛楚带来的恐惧更加直接有效。
太阳挣脱了束缚缓缓露出金边,百姓们敲锣的手扬得更加卖力,这世上多的是无能为力的事,一声声锣鼓,敲的是能做主拯救自己的快意,哪怕只是一种错觉。
宋明裕的左眼废了,蒙着一层血红色,越用力睁眼,那血色便浸染得更深。
深夜,该我来会一会这位前夫了,任钰非要跟着一起,“我就站在屋外,有什麽事情你喊我,不该听的地方我关上耳朵。”
“对你来说,什麽是不该听的呢?“我歪着头看着他,他把我耳朵边的碎发撚到耳后,不作声。
侍卫和宫女都吸了幻药,我拖了把椅子正对皇帝的床榻,抱着黑糖包轻轻顺着它的毛,慢悠悠开口“想来这刮眼的疼痛,还是抵不过这皇位舒适啊,皇上倒是还能安然入梦。“
他依旧紧闭着双眼,哦不,只有一只眼睛,左眼已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正敷着药,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朕梦见过这个场景,在你的长乐宫内,你一样立在床边,只不过梦里的你未像现在般冷静,愤怒极了,手中的弓箭狠狠对準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