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整个园区都陷入了一种欣欣向荣的备战状态。只要暂时没有火烧眉毛的工作,管你是总工还是技术员,都得拿个扫把清理街道。
园区环境焕然一新,人员培训自然也少不了。张士明紧急召开大会,三令五申让大家千万要保持微笑,要谨言慎行,面对摄像机可不能做出任何有损公司形象的事。
紧张的气氛持续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电视台的几辆专车开进了园区。导演和摄像师们扛着长枪短炮,手法专业地对着各个角落一通猛拍。
身边的人忽然之间都变得不知道该怎麽走路了,有时摄像头扫过一片区域,那附近的人都会僵硬一瞬,最后定格在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尴尬神情。
沈时因觉得这气氛实在诡异,她来到检验科,和胡定荣一起在实验室里躲清净。
检测对象是从公路路段挖出来的一截土层,胡定荣记着数据说:“含水量太高了,全是软粘土,根本压不实。”
“嗯,”检测结果虽然不乐观,但跟沈时因预想的差不多,她说:“那路基就得多用些碎石了。”
胡定荣坐在电脑前敲击文本,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他的思绪飘远,忍不住探出头往下看。“我听说他们只在园区拍一周,剩下的时间要去建成的大楼里实拍。”
“那一周之后才能正常展开工作了。”沈时因无奈地耸了耸肩,现在所有事都在为拍摄让路,就连公路项目也处于半搁置状态。
胡定荣看着看着就乐了,他笑道:“平时一个个看着挺厉害的,怎麽面对镜头都变提线木偶了。你看张工多滑稽啊。”
沈时因顺着窗外往下看,只见张士明正在摄影机面前一板一眼地介绍园区设施,说的话一径打着官腔,平时那不修边幅的胡须也剃得干干净净,还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西服。
沈时因很快在人群里看见了一脸不耐烦的钟琂。他的穿着和平时无异,浅色衬衣和深色裤子,头发没有刻意打理,松散地耷在额前,他还擡手看了好几眼腕表。
张工带领队伍来到中心花园,园区已经介绍得差不多,他按照流程对导演说:“接下来请我们团队的各位依次介绍设计理念和施工难点,首先是建筑师钟琂。”
钟琂来到镜头前,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正要开口……
“好!”王导突然大喝一声,他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兀自感叹道:“这个镜头真是完美,人和景相得益彰,这深邃的眉眼、雕刻般的五官让整个画面的美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钟琂被迫停住,本来想说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脸上难得出现了除冷淡和不耐以外的表情。
王导的两只眼睛都粘在取景器上,像是极为满意地对着屏幕里的钟琂说:“不好意思啊这位帅哥,现在可以开始了。”
机器正对着人脸,钟琂就是想发作也得掂量掂量。他默了一会儿,重新调整好状态,开始介绍起最初的设计理念。
楼上,沈时因憋笑无果,正笑得前俯后仰。胡定荣不明白有什麽好笑的,他看看钟琂,又看看沈时因,一脸困惑:“沈工,怎麽连你也不正常了?”
沈时因好不容易笑完,楼下的采访大队也告一段落。她的电话响起,是张士明打来的,语气十分急促:“沈工,你现在快带着电脑和纸笔来顶楼大会议室一趟。”
没等沈时因问清事由,电话被匆匆挂断。
张士明这边的拍摄还在如火如荼地展开。摄影团队由室外转到了室内,设备架好,王导动作夸张地强调:“接下来主要是还原设计初期大家思想的碰撞。一定要有激烈的讨论、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这个项目的热爱!”
由于地域的特殊性,拍摄团队不可能长时间驻扎在非洲跟拍,这就意味着需要补拍一些前期创作的镜头,也就是要大家有一些“演”的成分。
“……”坐在会议室里的人神色各异,张士明心想哪有什麽激烈的碰撞呀,基本都是钟琂一个人在拉火车头。
有个同事问:“是真的要讨论还是做做样子?”
王导说:“因为涉及到行业机密所以不会收音,大家随意就好。”
张士明自认没那个炉火纯青的演技,于是说:“那就还是讨论这个项目吧,我们正好也要做複盘总结。”
交待完,王导伸出两只手,上下嘴唇也张开。所有人都在等他一拍掌一令下就开拍。
“等等……”王导环顾四周,突然觉得不对劲。偌大的会议室里稀稀拉拉坐着二十来个人,虽然都是核心员工吧,但显得不像那麽回事。虽然也都精心捯饬过吧,但除了钟琂以外个个看起来还是灰头土脸。
王导是名校导演系毕业,对美感有种天然的向往和追求。他对张士明说:“这样拍出来的画面可能不太好看,能不能再叫几个人过来,至少把会议室坐满?主要是切远景用。”
张士明依言照办,拿出手机準备叫人,王导在旁边补充:“记得找外形条件好点的。”
就这样,以沈时因打头的几个员工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脸上都有些惴惴不安。王导对新来的几人重新说了一下要求,给沈时因指了一个位置,让其他人也跟在她后面落座。
沈时因看上去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会被选中,她在经过的时候俯身对张士明说:“张工,这不合适吧,我都没怎麽参与这个项目。”
“没事的,你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员工,没什麽合不合适。”张士明无意解释,只一个劲地催促道:“快去坐下,听王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