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见的人,在离这小区只隔两条街的地方。虽然与这里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居住环境已经差了不少,房子老旧,配套也落败,绿植显然很久无人打理,乱七八糟地横向伸展着枝叶。
林萱深吸了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来。她看着前方那一栋老红砖房,幽幽地说:“我那个姑姑,不知道是不是还住这?”
“先去看看吧。”李君不太懂她此刻的心情,那个姑姑曾经狠心推开了她,她可以恨的,但她突然提出来想见,一定有她的理由。
距离上次来求助,已经过去了几年,林萱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那样的无助和惶恐,早已经烟消云散。
非周末,又是这个点,原本没指望有人回应敲门声,里面却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就来,我这就来。”
林萱看一眼身边的他,小声说:“是她。”
虽然说‘就来’,但实际上,他们等了好几分钟才等来了门开。
林雅莉柱着单边拐,头发淩乱,衣服也不算整洁,哪还有当年风风火火的劳模样子。她愣愣地看着林萱,有些为难地张了张嘴,说:“你……你怎麽来了?”
林萱看着她没说话,李君开口:“先进去坐坐吧。”
林雅莉好像才回过神,挪动拐棍往斜后方让了一步。
李君拎着在外面随意买的那点水果,大大方方走进去放好,等着她们都挪步过来了,才跟着一起坐下。
林雅莉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愧疚,她叹了口气,小声说:“萱萱,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爸。当初……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麽,我怎麽能做出那样的事?”
林萱并不想提那些。
“不要说这些了,我来是想问问我爸爸的事,如果你知道一些,还请你不要隐瞒。”
“好。”
她没有问具体的内容,林雅莉却像憋到无法承受,亟待宣洩一样,主动说了起来。
“你爸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对我这个姐姐,仁至义尽。我……你们不要信沈无瑕那套鬼话,她换孩子,压根不是为了什麽姐妹情谊,而是因为我那个好爸爸和奶奶,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没生出儿子,那就离婚。沈无瑕这辈子,要强得很,所以是她主动去要了你爸爸回来。他亲妈……就是你的奶奶,后来还来打听过,被沈无瑕骗走了。这位是……”
她看向李君,林萱因为那几句话着急又气愤,赶紧说:“是我丈夫,不用回避。”
那个她小时候喜欢过的奶奶,远比她想象的更要卑鄙!也许她不单是对爸爸刻薄,不然亲生的女儿林雅莉也不会直呼其名。爸爸真的太可怜了,背着还不完的所谓“恩情”,被她这个虚僞的“母亲”利用到底!
李君抓了她的手,轻轻摩挲。她朝他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林雅莉舔舔嘴,接着说:“你爸爸返城后,向沈无瑕提出想娶同在西北的一个知青,我只记得那姑娘姓梅,其他情况就不知道了。”
她摇摇头,又说:“我当初想嫁的是我同学,我们都一样,只能和她指定的人结婚,呵,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话太可笑了!”
大概是察觉到她们对自己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她把话又转了回来,继续说林尽致:“她撞了墙,逼尽致必须娶罗红梅。那时候罗红梅的名声不太好,据说是跟个已婚的男人不清不楚的。所以,你出生后,有人说些风言风语,尽致那麽好的脾气,见一个骂一个。他是真的疼你爱你。罗红梅挺着大肚子打牌,和人在牌桌上打架,伤了肚子里的男胎,所以尽致想和这样没有责任心的女人离婚。还是沈无瑕逼着他妥协,再后来,罗红梅偷人,还是有她护着,还有房子和退休金那些……”
“所以,那个哥哥并不是我伤害的,对吗?”
林雅莉还沉浸在对沈无瑕的怨言里,听到林萱这一问,愣了一下才回答:“是啊,当然不是你。为什麽你要这麽想?你那时候还是个毛毛,你能做什麽?”
还不是因为那个好奶奶和好妈妈,日複一日地洗脑,把过错一股脑推给无法为自己辩解脱罪的她。
林萱沉默,林雅莉却很快了然,讽刺一笑,说:“还有什麽是她们母女一条心做不到?我也是她亲生的女儿,可她时时刻刻惦记的,永远都是罗红梅,哪怕那就是个道德败坏、一无是处的草包。”
她记着自己答应的事,接着说:“你爸爸返城之后,比从前还沉默寡言,忙着複习备考,有了空閑就往外跑。那时候我刚生了磊子,所以我不清楚他具体在做些什麽,不过他时常给我送些东西来,肉啊蛋的,不像缺钱的样子,所以我估计他应该是在做些挣钱的活,因为沈无瑕的钱,大部分都给了罗红梅,我和尽致都没有份的。”
林萱突然开口问:“当年他在西北,家里寄去的钱和票,都是你给的吧?”
林雅莉默认了。
林萱一下就释然了,说:“姑姑,刚才你说对不起,我想说没关系。”
她当年,容不下的应该是自己身上属于罗红梅的那一半,而不是爸爸那一份。又或者,她也像那些风言风语一样,怀疑过自己的身世,所以为弟弟抱不平。
她关心爱护过爸爸,就凭这一点,林萱能原谅她做的所有。
这一声姑姑,喊得林雅莉泪奔,她抽噎着说:“我对不起尽致,也对不起你。”
“没事,”林萱眼圈红红,但那滴泪始终没掉下来,又问,“姑姑,你还知道些什麽?关于罗红梅的,什麽都说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