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方盘随手扔在书桌上,坐在床头,拿了一支烟点燃,放在手边。这是他的习惯,烟味能让他活跃的大脑冷静下来。
没有什麽特殊的痕迹存在,或者说,经过十年后那些痕迹已经消失了,也许真的和林开昀说的一样,他们的经历只是一些很平常的事情,因为年少时的情感真挚又纯粹,才让身处于混沌边缘的他感到无比珍贵。
“咔嗒”,他往书桌上瞟了一眼,木盘的零件已经老旧生鏽,因为刚才的磕碰,中间的小方盒弹了出来,是被章鱼触须裹缠的一个金属宝箱。他随手打开来,里面放着一个迷你金属杯和一张小小的羊皮卷。
我希望周泽瑜长命百岁。
翻开羊皮卷,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字迹清秀,他几乎在看到这几个字时就知道,这是林开昀笔迹。
“长命百岁?”他嘴里喃喃着,突然反应过来,他一定是主动暴露了精神问题,把怪异丑陋的一面展现给她,而她也一定对他有无限包容,才会写下这样一句话,令他这样信任和依赖。
他在房间里摸索着,像找出更多线索,来证明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可是这栋小楼像一座迷宫,他在无功而返后,疲累地坐回床上。
他吐了一口烟,耳边有声音杂乱的声音响起,干扰他的思绪。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幻听了,从前他是不会理会耳边嘈杂又毫无逻辑的低语,现在他闭上眼睛,在杂乱的人声中听见了一个哭泣的女声。
“吃药好不好,会好起来的。”她说。
“小时候我也养了一只狗我叫她点点。”
“所以周同学,提前祝你成年快乐。”
记忆的碎片像流星一样划过,他努力地想去抓住,来拼凑一个完整的他们。可惜的是,记忆是残缺的,她也是。
他有些烦躁,下楼走到庭院透气,倚在一个窗口边,烟灰弹到玻璃窗上,他看了一眼里面的绿色的窗帘。
“我跟着她住在保姆间。”
他突然回想起来林开昀说过的话,窗台是微弧形的,一擡头,就看了二楼的落地窗。
把烟掐灭,他站在窗台前,里面只有一张空蕩蕩的书桌。
回忆和现实重叠,他的大脑曾经在此处按下快门键,而现在他终于把这张照片从脑海里翻出来,那时她就是从这个窗口,擡头望着他。
借着手机的光,他打量了一下窗台后的屋子,是一件很小的书房,桌子上只有两只蜡烛熏香。光影照到墙壁上,他在顿了一下,目光在墙壁的一处凹痕上停留。
几乎没有犹豫,他翻过窗台,手指触碰到那处划痕。十分稚嫩的手笔,一搜小船,船身上画着一条小鱼,简约地像儿童的涂鸦。
他摸上去,只觉得心潮汹涌,似乎有什麽东西要沖破屏障,将他吞噬淹没。
他们留下的痕迹一定不止这一点。他给从前的私人医生打去电话,要入住疗养院后他所有的物品。因为记忆的残缺,他在出院后即使组建了自己的医生团队,也只是收集了在疗养院时的治疗记录。那时他一定会将“她”带在身边,来当做无数次逃走的信念支撑。
他翻过窗台,因为心绪不宁,他已经出现了幻觉。点烟的时候,他手抖的几乎无法将烟点燃。
烟雾将眼前的幻影隔绝,额头已经出汗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窗台前踱步,发现了旁边的小路,他沿着路走到别墅里,穿过门廊和一条长长的走道,来到孔雀屏风后面,在那里看见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一边走一边笑起来,笑到颤栗,走到他曾经的房间门前,穿过客厅走到落地窗边,一低眼,就是那方窗台。
他抹了一把腮边的泪珠,走到钢琴前,在激蕩昂扬的曲调中,他看见少女的身影穿梭,他们曾在卧室的那张大床上相拥而眠,在沙发上剥开青涩的果实,在那扇木门前相会和吻别。
他的船只在海上的雾障中迷失了十年,现在,他要归港。
手机铃声响起来,王骥被吵醒,一看来电是俞舟晩,赶忙接起来:“俞小姐。”
“泽瑜现在在哪里?”已经是淩晨五点过,那边是温柔的女声,声音里没有疲累,不知道是起得早还是一夜未眠。
“周总现在正在c城,具体行程需要等周总确认后再告知您。”今天的日程应该要延误了,等到工作时间,他就要一个个通知负责人。
“c城?为什麽会去那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现在周总在xx别墅湾,周董事长名下的一处房産。”
“好,那他回来的时候你告诉我一下。”俞舟晩挂了电话,心里生出一股不安。以她对周泽瑜的了解,因为精神问题,他极度讨厌失控的状态,所以已经定好的行程基本不会延误或修改,这次怎麽会半夜跑回去呢?
林开昀睡得不好,吃了半片安眠药才勉强入睡,早上醒来异常疲累。在公司打上卡,到实验室时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俞小姐,这里是分析部门的理化室。”她听见主管的声音,转头一看,主管正领着一个女人往这边来,像是参观客人。
俞?林开昀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女人的视线对上。她认得这张脸,是那张她忘不掉的照片上,周泽瑜旁边的女孩子。俞舟晩今天穿了一身淡蓝的缎面改良长袖旗袍,或许是怕打扰到大家工作,换上了低跟的小皮鞋,走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很轻。
因为周泽瑜昨晚说的话,林开昀并不知道他要如何处理和俞舟晩的关系,所以及时转过了头,避开了俞舟晩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