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林开昀胃痛,陈知丽时常感到愧疚,觉得是因为自己在做饭的事情上太糊弄导致的。
辣椒切好,蒜末捣弄出来,热油下过将辣椒和葱蒜末炒香,放入牛肉翻炒,十五分钟后就起锅了。
周泽瑜那边还剩了半碗打好的蛋液,林开昀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拿出两颗西红柿,切片下锅,撒上葱段,顺手打了个番茄蛋花汤。
厨房旁边的餐桌是林开昀只在电视里看过的长桌,桌头和桌尾说话都听不清的那种。
周泽瑜没有坐在主坐上,反而是坐到了她旁边。桌子有些太宽敞了,面对面坐着就离得有些远,况且桌上只有一菜一汤,配上这长桌就有些黄金笼装小麻雀的滑稽感。
吃着吃着,周泽瑜突然笑了一声,引得身边人侧头看他,才开口道:“我在想,以后你是不是这个样子。”
“什麽样子?”她问。
“等我工作回来,一起去厨房忙活出来两菜一汤,然后在餐桌边说说閑话。”他说着,又去夹菜,把牛肉挑到她碗里。
林开昀顿了顿,心头略过一瞬间难受,又很快把这股情绪压下去,转头打趣他:“你以后还要去工作吗?我以为像你这种人家,以后都是在办公室签签文件,找几个人开会呢。”
周泽瑜笑着摇头:“我爸可忙了,在我小时候他还要去给人陪酒,半夜回来,喝的烂醉还要进我房间来看我。”有时候还会哭,是真的嚎啕大哭,把他从床上薅起来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喊“爸爸没用,爸爸爱你”。
这时候白如君就会跟进来,先把周任健拉走再回来哄周泽瑜。那时白如君还没疯,周任健还不像现在这样喜怒不形于色。
林开昀跟着话头想到小时候的事,也笑起来:“我爸爸也是,爱喝酒,他说男人在外面就是要喝酒才能交到朋友,这个给那个面子,那个也要给这个面子,面子来面子去,我也不懂。”
“我小时候我妈不允许我吃垃圾食品,什麽汽水呀棒棒糖呀都不给,我爸知道小孩儿都喜欢吃这些,有一天他喝醉了,却还记得绕道跑去超市给我买了一瓶超大的可乐,那时候我们一家还住在工地旁边,路边经常堆有建筑废料,他在去超市的路上摔了一脚,腿都磕破了,却谁都没说,把可乐揣进怀里悄悄拿给我,让我偷偷喝,喝不完就藏到衣柜里。”
那麽大瓶可乐怎麽会叫人看不出来呢?可是陈知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还在第二天的时候把剩下的可乐从衣柜里拿出来放进了冰箱。
两个人说完小时候的趣事,笑过了一阵子,却又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好像长大后世界就变了,那麽多龌龊的、肮髒的、叫人无可奈何的事情像污水一样疯狂地涌入生活。
当林开昀住进周家,周泽瑜完美无瑕的壳子在她面前崩塌的时候,她在想,世界是不是一个有“上天”控制的程序,“上天”知道你不会死,你承受得了那些苦难,所以就把一个又一个的坎放在你面前。到最后,你只能精疲力尽地把这道程序叫做“命运”。
就如陈知丽,在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默的时候,曾无数次对电话那头的朋友哭诉说自己命不好。
吃完晚饭,林开昀揉揉肚子,觉得有些犯困,就回到壁炉前的沙发上,侧躺着,看着炉子里的跳跃的火苗发呆。
身上披了一个薄被,林开昀转过头,周泽瑜坐在她旁边。被子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让她觉得这种气味很温暖。
“胃还疼吗?”周泽瑜问。
林开昀回道:“吃了药就不怎麽疼了。”她用力揉了揉眼睛,不想把和周泽瑜在一起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壁炉的火苗没有削减的迹象,隔了一会儿,林开昀就觉得有些燥热,推开了被子,身上出了点汗,毛衣就贴着皮肤,让她觉得不大舒服。
趁着周泽瑜去厨房倒水,她把手缩进卫衣里,企图从卫衣领口把身上的薄毛衣脱下来。可毛衣的领口有点小,她越着急越勒得紧,脸憋得通红,都没能把毛衣剥下来。
“要我帮忙吗?”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林开昀无奈地想,看吧,生活就像一部狗血刺激的电视剧,到特定的节点就会发生特定的剧情。
温凉的手指贴上了她的皮肤,从腰腹划到背脊,手指攥住了毛衣,轻松地剥下来,解放了她快要窒息的呼吸道。
她难受地喘了两声,可手指又贴到了她的脖颈上,从脖颈往下,滑到她的背脊,解开了那里的金属扣。
不知道外面是不是落了雨,耳鸣声很大,脑子里好像空蕩蕩的,什麽也装不进去。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潮水的声音,又似乎是壁炉里木头轻微的噼啪声。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往日舒缓的钢琴音乐此时却像骤然炸响的雷鸣,把林开昀惊得抖了抖。
周泽瑜坐起身,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是陈知丽的电话。
“喂妈,嗯,在同学家里,叫兰澜,我跟你讲过的,她找我补课,给我了五千块,对,今天晚上我就住这边了,别担心,一会儿我拍着照给你好,再见。”林开昀挂了电话,把之前周末给兰澜补课的照片发了过去,只拍了桌面和对面的兰澜。
林开昀攥着手机,只觉得在周泽瑜的目光下无所适从。她是个乖学生,应该所有人都这麽认为,可她现在撒了谎,并且因为周泽瑜撒了无数次谎,如果周泽瑜稍微起了别的心思,就像现在这样,那她就会和无数被欺骗而糊里糊涂交出最宝贵东西的女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