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曦长叹一声,“我万万没料想他会自杀,平日里那么温顺恬淡的的性子,又世事洞明,临近不惑了,何必呢。”柳舒摇摇头,垂下眼睛:“你不晓得,横扇这么些年,太苦了。”柳曦蹙眉道:“柳家人偶尔背后说得难听了些,但毕竟还是护着自己人的,至少在外人前面子还是给足,不至于落魄。”柳舒牵扯一下嘴角,嘲道:“当初横扇的母亲与男人私奔出去,柳家哪个不是落井下石,横扇小小年纪失去双亲,柳家唯恐避之不及,无人肯替一个孤儿还债,横扇走投无路以身伺人,笑话得最狠的也是柳家人。什么不至于落魄,横扇的母亲当年还是柳氏当家最疼爱的小女儿呢,横扇也是柳氏当家的亲孙子,不一样被欺负作践到泥淖里。对柳家人最残忍的,莫过于柳家人,能亲手逼死柳家人的,也只有柳家人。”柳曦抿嘴咬住下唇,一时竟无言以对。下午医院打来电话,人已经度过危险期,从icu转至普通病房了。兄弟二人得知消息如释重负,柳舒欣喜得又要落下泪来,稍不得被弟弟笑话一阵。“多大年纪了,还哭鼻子呢。”柳舒有些不好意思,睫毛上承着晶莹的一滴,摇摇欲坠:“横扇只比我大几岁,小时候还是他带着我玩的。他父母我也见过一次,俱是好相貌,又恩爱非常。”晚些时候洛医生也打来电话,说人已经恢复意识,可以说话了,医生查房时问了些基础问题,确认脑部功能没有受损。柳曦止不住雀跃:“那真是太好了,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洛冉道:“一般来说住院十天左右,然后拆线,拆完就可以走了。但他是自杀送医,根据以往经验,这样的病人往往会在术后多次尝试自杀。换作别人还有父母亲人陪伴,但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万一再发生自杀自残举动会很危险。你们最好找个人来陪床,我和主治医师谈一下,看能否将病人尽早接回家休养,在熟悉的环境有利于心理创伤恢复。反正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至于拆线,我可以亲自上门替他拆。”柳舒赶紧道:“辛苦洛医生了,我们马上就去医院。”挂下电话,柳曦不免忧愁:“哥哥打算怎么办呢?横扇名下的公寓已经出售,现在根本无家可归。”柳舒道:“当然是把他接来和我们一块住,横扇爱惜娇养的,在别处哪里住得惯。”柳曦道:“我就知道哥哥会这么说。”柳舒挑眉道:“平时你去公司了,丢我一个人在家里,空空落落连个说话的人也无。横扇又温柔又体贴,陪我打发寂寞,他的狗养在我这里,他也舍不得走。”柳曦拖长声音道:“哥哥好闺怨哦。”柳舒瞪一眼,“看把你能的,还不快叫人备车。”将膝盖从黟黟前爪下抽出。柳曦囔道:“哥哥这么喜欢横扇,我可是会吃醋的。”一副撒娇表情,又意味深长。柳舒被弟弟倒打一耙弄得哭笑不得:“你和秦愈湖整天你侬我侬的,我还没吃醋呢,你倒是有脸说我。”二人将黟黟交给家仆照看,直奔医院。柳横扇的病房安排在走廊尽头,极为安静,单独的一间,有地毯有沙发,窗台还有花花草草。若不是旁边一排滴答作响的监控仪器,半点瞧不出是在医院内。柳家兄弟二人轻轻推门入门,见人已经醒了,只是面白如纸,没有半丝精神。柳舒心内默默一叹,在床沿坐下,握着横扇没有包扎的另一只手,半晌没有说话。柳横扇空睁着眼,魂魄被抽走一般,嘴唇蠕动许久,沙哑道:“你别怨我。”柳舒打量着苍白指尖,缓缓道:“连黟黟你都舍得丢下,谁也没有你绝情。”横扇勉强扯一下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连命都不要了,哪还顾得上狗。”柳舒刚要开口,柳曦暗拉哥哥袖口一把,迅速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来陪你呢,可要开开心心的。”说了几句讨喜话。过了会儿有人敲门,柳舒以为是护士,起身过去一打开,面前站着的竟是洛冉。他惊讶得半天嘴也没合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洛冉失笑道:“我不能来吗?”柳舒道:“我以为你要加班,这家医院又离你那里那么远。”十分的愧疚。洛冉眨眨眼睛,表情颇为无辜:“医生也有私生活,医生也有下班时间,你对医生这一职业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柳舒觉得自己好像真是误会了,他的确没见过洛冉私底下的样子,他和洛冉一直是医患关系。他甚至算不上是个好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