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伏在地上,发丝散落在前额,勉力睁开眼,一只手挣扎着止住弟弟,“没多大事,别兴师动众的。”另一只手捂住嘴,头晕眼花忍不住要呕。柳曦焦急不已:“还逞什么强,赶紧上医院。”柳舒仍是摇头,“方才是我身上疼,脚没踩稳,你扶我进屋躺着缓一阵就好。”柳曦不肯依,然而执拗不过哥哥,只得和秦愈湖一起将柳舒抱入客厅,放在沙发上。柳舒身下垫了枕头,躯体覆盖一层薄毯,似雪的面孔,轻声道:“我就现下难受,熬一两刻功夫也就过去了。你们赶紧参加晚宴,不要耽搁。”柳曦不放心,连声要洛医生来看。柳舒气息渐平缓,睫毛扇动,“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没个分寸,何必麻烦人家洛医生。即便要看,也得等到明早医院开门,现在外面天都黑了,我可不稀罕再折腾。”柳曦听他说得在理,便应承了,又对着家仆千叮咛万嘱咐,才依依不舍与秦愈湖出了门。柳舒捂住胸口,无精打采蜷在毯下,慢慢阖上眼帘。柳曦与秦愈湖上了车,一路驶出去,天幕仿佛泼下一坛浓墨,沉甸甸无法化开。柳曦注视着前方道路,黑黢黢绵延到天边没有尽头,沉默了半晌,沙哑道:“你只见过我哥哥病痛缠身的样子,却不知他以前可不这样,好精神都被时年消磨光了,再也寻不回来。”秦愈湖怔怔听着,不知该从何安慰,只道:“还好有你陪着。”柳曦声音幽幽地:“偏偏我哥哥最不爱惜的就是自己的身子,别人都心疼死了,他自己还无所谓,真叫人咬碎了牙。”抵达宴会酒店,双双下车入内。大厅内人影绰绰,锦衣华服,穿绸着绢,个个风度嫣然,肚皮下的人心却各有一番思量。柳曦是商场新秀,少不得拾起心思打点前辈,态度虽生涩,好在待人接物算是稳妥,又有柳氏家族做后盾,倒也没有被过于为难。秦愈湖却是个中老手,态度熟稔,谈笑风生间长袖善舞,明枪暗箭均被不动声色挡回去,连带着柳曦一并护入麾下。柳曦话说得有些疲惫,精神不济,后半程只躲在角落啜饮香槟。秦愈湖在场中略略周旋几句,随意寻了个借口脱出身来,朝柳曦的方向走。柳曦强打起精神,“如何?”秦愈湖笑道:“场面话而已,也就这种地方化解平日尴尬,以便日后兵戎相见。”柳曦嗤笑一声:“也没见和善多少,一群口蜜腹剑的,生怕一句话不能把人扎出个血窟窿。”秦愈湖挑了挑眉,道:“那我呢?”眸光看过去,意味绵长。柳曦上下打量仔细一番,神情认真:“秦先生真长了一副好皮囊。”秦愈湖摸摸下颌,若有所思:“倒不是个糟糕的评价。”顿了顿,“我以为你是个促狭的,嘴上定不肯饶人。”柳曦忍不住挑眉,“我哪有。”秦愈湖道:“何尝没有,沈瞻被你搓扁揉圆。”柳曦眉头蹙起:“他那是自找,欺负到柳家头上来,我半分好脸色也不会给的。”秦愈湖端着香槟望向场中,“说到沈瞻,怎么没见着他?这种场合理应出席。”柳曦冷嗤一声,道:“谁会在意,他沈大少爷乐子多着呢。”柳舒蜷在沙发上,半阖着眼,心口隐隐难受,勉力将呕吐感压下,背上又升腾起火炙般的疼痛,仿佛有人用烧得滚烫的菱凿在背后敲敲打打,一波波折腾不休。他抬手拭去眼角泪水,朦胧中听见门口有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在跟前缓缓蹲下。柳舒无力地抬眼,又缓缓垂下睫毛,淡淡地:“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来者伸手替他掖紧毛毯,“来看你一眼。”柳舒面上无甚表情,莹白指尖挂在毯边缘,“谁通的风报的信。”来者讪讪笑了下:“你们柳宅哪有人敢向我通风报信,我经常来,只是你瞧不见罢了。刚才在门口听说你身子不济,还晕倒,把你弟弟吓得够呛。”柳舒微微侧身,依旧垂着眼:“那些人也是闲的,横竖这里就我和柳曦两个人住,他们事少,尽嚼舌根了。”沈瞻道:“近来温度降得厉害,阴雨不断,还是待在家里稳妥。等到明年开春,我开车带你踏青去。”柳舒乜着眼瞧他,“冬天还没过,就一杆子支到明年了。”沈瞻讪笑了下,没有答腔。柳舒盯着指尖打量半晌,道:“别人都去晚宴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沈瞻褪去外套,在一旁坐下:“你这个样子我哪里敢出去,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