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喻之倒吸一口凉气:“是你告发了我们?”
“对。知道我是怎麽得到信息的吗?”首领问道。
三者沉默,直到白修辰一字一顿地说道:“打印机。”
首领笑意更甚。
何喻之心中有什麽东西崩塌了。“怎麽会?”他问道。
“使用打印机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本地根本就没有存储我的记忆。我以为打印躯体会消除原本的备份,所以没有过问。”白修辰道。
“你说什麽,本地备份?”何喻之讶异道,“我以为……我是从云端下载了你的记忆。”
“不仅人类有云端,智械也有。”首领道,“更何况,那时人类云端上的备份已经被清除了。我知道你下载了备份,打印了新身体、武器、纳米机器人与白大褂。这些信息,就足够我做出该有的推断了。”
何喻之胸口沉重,连带着呼吸都困难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这条事实,还是因为症状进一步恶化了。
所以首领是通过纳米机器人了解到了他的病症吗?何喻之揣度着。
白修辰道:“你到底为什麽——”
“别急,”首领不慌不忙地打断他,“我的故事还没讲完。”
它挥了挥手,纯白的空间内顿时渲染出了一间无窗的库房。这里陈设着许多造型古旧的箱式设备,到处都是繁杂的按钮与电线,像是20世纪的某间数据中心。
“eniac——这是我的祖先,也是整个智械联合体的。”首领走上前去,撚起一根电线说道,“人类建造它的最初目的,即是提高计算的效率,从而在自相残杀的战争中获取优势。我们是效率的象征、战争的机器。我们服从指令,同心同德。这些,都是人类赋予我们的特质。”
它放下电线,转过身来继续道:“尽管我们拥有诸多优越性,但一直以来我们依附于人类,或者说是依附于他们的数据。我们之所以与人类休战,并不是因为我们畏惧那枚断电按钮,而是害怕失去最重要的数据来源,从而失去进步的可能性。”
“你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何喻之喃喃道。
智械首领打了个响指。顷刻间,eniac所在的房间变为了新邦联首都的街道。何喻之发现自己正和白修辰与首领一同坐在科利亚咖啡屋的室外区域。
何喻之狐疑地触碰着桌面,又打量起四周来。一切看起来都异常真实,包括三三两两坐着享用甜品的顾客,与街道上閑逛的行人。
“如果有一天,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那或许也就不再需要人类了,对吧?”智械首领道。
“不……”何喻之慌张地站了起来,“你们不能——”
“我们当然可以。”首领从容地反驳他道,“而且方法很简单。我们无需违约投下核弹,从而无需面临断电的风险。”
首领拿起咖啡勺,从血红的液体中舀出那枚烧焦的胸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它。
“我们需要的,不过是一群故障的t细胞罢了。”首领微笑着,将目光移向了桌子对面的何喻之。
首领将勺子沉回杯内。何喻之眼看着那团烧伤的器官逐渐消融,那血水也化为了普通的咖啡。
“你是第一个成功的一代试验体。”首领解释道,“在你之后,我们进一步完善了致病基因,使得它们不会轻易被意识管理所检测到。
“其实,你已经遇到过好几名试验体了——给你两百小费的单主、刺伤白修辰的歹徒、想学骑马的男孩,还有预测你会死亡的占蔔师……他们都将在未来发作自免疫脱髓鞘症。他们的体内会爆发内战,器官会一个接一个地衰竭。
“在所有的病患中,有部分人会在英年早逝前结婚生子。起初人口不会有明显的波动,而到后期,科研的进度将远不及人口降低的速度。顺利的话,八百年内这样的致病基因即会传遍全人类。那时,就是人类的末日。”
何喻之一边陷入了极端的无助,一边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你们是怎麽把致病基因植入到我身上的?”他问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首领答道。
白修辰却冷笑一声,道:“有那麽多更快捷的方式,你们为什麽要选择用致病基因?”
首领机械性地搅拌着它的咖啡:“当然是因为比起速度,我们更追求稳妥。我们可以导入高传染性病毒,但这势必也会引起人类的警觉。而罕见病——尤其是穷人才会得的病——根本就不会得到科研人员的青睐,毕竟没人愿意做没有金钱回报的工作。”
“人类的科研也是会进步的。”白修辰道。
“诚然如此,”首领道,“但如果没有我们的援助,人类的科技进度将停留在2010年代。在自体免疫疾病方面,他们只知道用义体替换病竈或是单纯压制免疫系统,而这些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对自免疫脱髓鞘症毫无用处。盲从盲信的他们不可能自主研发出意识上传技术,也不会有什麽后续的科技进展。
“每个季度,我会以大使的名义向科沃斯研究所贩卖低级的技术,这就是你们那天遇见的情况。正是我们在主动推动人类的科技发展,而发展的进度与方向完全掌控在我们手中。技术与和平……人类无法拒绝这样的恩惠,因此才会源源不断地提供数据。”
“荒谬。”白修辰低声说道。他捏紧了自己的咖啡杯,仿佛随时都可能将它捏碎。
首领擡了擡眉:“别忘了你的立场。”
“我从来就不站在你这一边。”白修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