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体感温度令他无法判别,另一方面是放大的耳鸣让吊扇的嗡鸣声显得过分模糊。
白修辰去检查了开关。
“开到最大了。”白修辰说着,若有所思。
何喻之亲眼看着窗帘随着气流鼓动起来,可他感受不到任何凉意。
应该怎样才能降温呢?
他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我想洗个冷水澡。”他平静地提议道。
慢性疾病是一种对尊严的淩迟。
但这种淩迟是可以被暂时避免的,其方法即是独自面对。
只要不被看到、不被帮助,就可以假装蒙住了命运的双眼。
何喻之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来到了浴室。他调整角度,前倾身体,和衣扎入冰凉的水中。
他下沉、翻转,像个濒临溺亡的落水者。直到他握住横杆,感受到异样的电流穿透肌肤,但也重新获取了氧气。
他枕在湿滑的浴缸边缘,任由躯体在疼痛与寒冷间浮沉震蕩。
他望着昏黄的顶灯,以及视野中不断扩大的黑洞。他想象它脱离开眼球表面,像一个真正的黑洞般吞噬他的大脑、躯体与整个时空。
他想象自己在一片无垠的海洋上漂流。他是一叶扁舟;他的宿命便是与风浪对抗。风撕碎了他的帆,水溶解了他的舷。他下沉、下沉……
直到某一刻,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他发现自己到达了一片静谧的水域。他的船体依旧完好,因此并不知道自己是刚从梦中醒来,还是刚堕入了什麽僞善的梦。
他望着月亮,思考着自己正去往何方。
不远处似乎又有浪头要来。
它们砰砰地砸向他的船体。
它们还在说话。
浪花在唤着他的名字:“何喻之!何喻之!”
它们还问着问题:“听得见吗?你还好吗?”
他捧起浪花,望着它们在他手中唱歌、舞蹈,又从指缝中流逝殆尽。
可他是一艘船。船是没有手的。
是谁定义了船与人的区别?
是谁给这个世界添加了如此之多的条条框框?
倏地他摄入了大量的氧气。他被从凉水中捞了起来。
何喻之的手指在墙壁上徒劳地抓握,最终擒住了那条横杆。
他咳嗽着,喘息着,同时感到疼痛褪去了大半,黑洞也缩小了一圈。
是巧合吗?还是冰凉的水麻痹了他的感官?
但这并不重要。
他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
他从未在人类的眼眸中见到过如此真切的关心与焦虑。
“你不想活了吗?”人型智械紧紧托着他的脖颈。
“不是这样的……”何喻之颤抖着否定,“我只是……”
晕倒了?睡着了?现在距他扎入浴缸过去了多长时间?
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