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闵肖收回视线,望向车窗外缓慢变化的景色,黯然神伤地说,“不怕七福你笑话,我自穴洞里出来后,自感愈发地愧疚张伯。”
旁人又怎会懂得这种窒息的亏欠感,就像蚂蚁在啃食血肉,没有一刻消停。他想驱赶掉蚂蚁,可是他摸不着,找不到,只能任由蚂蚁在他身上践踏。简直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姚七福察觉到胯间荷包的抖动,低头看去,正好瞧见虚珥正艰难地吊在荷包边角处,睁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地看着她,说,“我们要去找人吗?”
姚七福先瞄了眼柏闵肖,见他沉浸在愧疚中,没有关注她这边的动作,而后再低下头,给虚珥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回答她,“嗯,去龙云,寻个很重要的人。”
张伯对她而言是重要的人,他的女儿自然同等重要。
虚珥听到“龙云”,这两个字眼,神色一凝,但很快掩盖过去。
点点头,视线移至马车里的另一个人,回忆起来他就是前不久与阿福谈生意的那个人。
说起来,与阿福相处那麽久,还是第一头看见阿福如此信任一个异性,看来这个人和阿福的缘分不浅啊。
虚珥带着三分好奇,七分审视地将柏闵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剑眉星目,哪怕是坐着也是身姿端正挺拔,再看看看穿着打扮,大抵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嗯嗯,不错不错,与那个举止有些轻佻的周迢相比,虚珥觉得眼下的柏闵肖更为靠谱。
姚七福听到虚珥心中所想,差点没被咽下的口水噎死,瞥了眼柏闵肖,再度庆幸柏闵肖没有转过头,轻轻捏住虚珥的后脖子,“你别瞎说,我和他顶多算是朋友的关系。”
虚珥眼下还未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仍在姚七福的雷区疯狂蹦跶,“哦,我知道,话本子里不都说恋人都是从朋友做起的,然后才再前面添上性别的嘛,过程我都懂。”
姚七福翻了个上天的白眼,她一个小屁孩懂个毛球啊!
这事也都怪她,没事儿写什麽话本子,写就写了,怎的还让虚珥瞧见且熟读了?这下好了,什麽男女朋友,此等现代的称谓,虚珥都学的七七八八了。
姚七福嗔她一眼,将她往荷包低处推,以示惩罚。
虚珥:“错了,我错了,阿福,快让我继续看热闹。”
姚七福没搭理她,手继续按着,“什麽热闹?这里没热闹,你赶紧给我滚进去好好睡觉吧。”势必给这个总爱打趣儿她的小虚珥,一点点警告。
柏闵肖此时回过头来,姚七福已经恢複往日的安静端庄,于是只见他继而说道:
“为了缓解这份亏欠,我决定为张伯做些什麽,便将张伯的墓碑修缮得更加华丽。可是,张伯是个不喜奢望的话,所以我想到了为他寻找女儿。”柏闵肖提到被他无辜害死的救赎张伯,眼里泛起了泪花,垂放在一旁的双手逐渐握紧。
半晌才缓缓松开,扭头看向姚七福,说,“恰巧,我之前返还于各个郡县做生意时,会专门与当地的达官显贵搞好关系,眼下派上了用场,便央求他们帮我留意寻找一下。
原本是没报多大希望的,毕竟在茫茫人海中,几乎毫无线索地寻找一个失蹤将近十年的人,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兴许是张伯在天显灵吧,今早,我收到在龙云郡的一位好友的信,说他那里有消息,让我赶快过去确认一下。”
一口气说了这麽多话,柏闵肖连眼角挤出来的泪花都没擦,眼下说完了,才擡手轻轻抹去。
张伯,请保佑这次一定要让你心愿达成啊。
姚七福点点头,随即问出一处疑点,“你是靠什麽找的?胎记?亦或者是信物?”
“特征。”柏闵肖说道:“张伯曾同我说过,他女儿的左手,是六指。这不算大衆,我便以此来寻人。”
姚七福拧了拧秀眉,“既有如此明显的特征,为何张伯寻了许久都未找到?”言外之意,柏闵肖怎麽才找了三个月,就有了线索。
柏闵肖知道姚七福没有恶意,直接解释,“我朝国土辽阔,寻个人谈何容易,加之还有周围邻国时不时会来我朝做生意,人鱼混杂得很。”他看向姚七福,“所以,此事不是说靠努力就可以了,更多的,是得看天意。兴许是天意到了吧。”
姚七福知道,在没有科技的古代,别说找孩子,找一件丢失的东西,靠的也是天意。
更甚,古人更朝叠代,会说是顺从天意,登基的皇帝便会因此称呼自己为天子。
而且,古代最为重要的农业,也是靠天吃饭。所以,才会出现“民以食为天”的言论流传下来。
由此可见,古人有多麽地看重所谓的“天意”。
“那你为何,会想让我陪你去?”
“大抵还是因为愧疚。”柏闵肖垂着头,收紧手中的折扇,这亦是张伯送与他之物,自递到他手边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再放下过。
此扇不离身,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这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对张伯的亏欠,哪怕是抵上他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我害怕看见与张伯相似的面孔,更别替得知她身上还留着张伯的血脉。”
姚七福没再应答,她的疑问基本都了解清楚,柏闵肖也回答得有条有理,那她就姑且再相信他一回。
一路无言,天色在人没有察觉时,悄然变黑。天黑不好赶路,虽然二人都有些急切,但还是安全要紧,于是柏闵肖让车夫在前面找一处客栈,準备留宿。
此路虽人流不多,但胜在是上京的必经之路,客栈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