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坚韧的少女,也会在心底祈祷:先生啊,快快醒来吧,皎皎有些撑不住了。幸好安顿他们的并不是那个青青一家,王萱只听见这家人姓黄,正是寨中的大夫,他们家需要晒药制药,有时还要收留来治病的人过夜,因此房屋很大,有足够的房间。黄家夫妻二人都会医术,三十来岁,听说不是寨子里的人,是外头来隐居的,他们还有一对儿女,儿子十岁,女儿七岁,都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听从父母的吩咐,跑上跑下,还特地给王萱倒了杯珍藏的蜜水。“姊姊,你真好看啊!”小女孩儿敏敏捧着脑袋,望着王萱荆钗布裙却难掩天香国色的脸,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呿,阿娘也很好看啊,你只要不长歪,肯定比她还好看!”男孩儿阿凌嘴上嫌弃妹妹,却是在暗中维护她。“多谢你们的阿娘借我衣裳,我才能如此漂亮,”王萱微微一笑,才沐浴过,她的脸颊白里透红,吹弹可破,配上那垂首一笑的娇羞,又让敏敏看直了眼,“不知我夫君怎样了?”阿凌心中暗道:“这就是山哥说过的狐狸精了,长成这样,肯定吸了不少人的精气!”他没好气地说:“死不了,就是伤口崩了,阿耶在给他包扎,两副汤药下去,晚间就能醒。”“阿凌也会医术?”王萱不动声色地探听消息,用惊诧的语气捧着没戒心的孩子,最容易套话。“那是自然!我阿耶是三十三寨最好的大夫,方圆百里的人,没有不知道我们连云寨黄家的,我以后也会是三十三寨最好的大夫!”“哦?”听见这句话,王萱便有些淡淡的,“三十三寨很大么?我自琅琊郡来,从未听过有这么个地方,若是京都的御医,那才真叫厉害呢,天下闻名,医的都是皇孙贵胄、达官贵人。”她这是故意激他,果然年幼的阿凌就落了圈套,气愤不已地说:“什么王孙贵胄、世家门阀,都是世间的害虫,我们黄家人,才不会为他们治病!”“朝廷里难道没有好人么?申冤判案、修建水渠、赈灾济难、抵御外敌,这些为百姓着想的好官,难道也是‘害虫’么?”“那又不一样!好官少,贪官多,我们丰州人,就是被贪官污吏害的!一匹上好的丰州绸缎,要花费我们多少心血织就,他们动动手指,明着修改公文,压低价格,就把我们一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多少丰州百姓饥饿流离,鲜血呕出来,都不能满足那些达官贵人无尽的贪欲!”阿凌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你读过书?”王萱惊诧地说,这一次倒是真心实意,因为黄凌这番话,非读书人是说不出来的。“哥哥读的是医书!好多好多!一大屋子!”敏敏骄傲地说着,却被黄凌捂住了嘴,没能再说下去。“跟你说了,家里有医书的事不能跟人说!”黄凌低声警告敏敏,却被王萱都听了去,低头思索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小连云寨,竟然隐藏着了不得的人物。“夫人何必要套孩子的话呢?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便是。”黄大夫推门而入,声音宽厚温和,似乎并没有恼了王萱的无礼。“抱歉,我失礼了。”“不妨事,夫人的病症,我很感兴趣,就此做个交换,如何?”故人相见王萱没想到,这位黄大夫竟然是故人之后。“在下黄珧,字道真,家父黄俨,曾是王令君挚友。十五年前,杜氏被逐出京,家父作为杜家客卿,自然随行,行至颍川,陛下飞鹰传信,令家父回程,为皇后娘娘治病。”他这么说,王萱就记起来,王朗当年是前朝尚书令,世称“王令君”,十五年前,文惠帝登基不过两年多,拜王朗为相,杜氏作为前朝后族,国虽亡,人却在,为了保护前朝废后及她的幼子,杜氏决心以交出京都防备的统领权为代价,保下这个孩子。文惠帝自然不会留着这样危险的人物,等他长大,若前朝遗泽仍在,一呼百应,岂不是要危及朝纲?皇后贺氏出了一条计谋,唤了杜氏废后带孩子进宫。那孩子只有两岁,还不会说话,被杜家夫人抱着,由张未名带路前往皇后宫中。经过太液池时,杜夫人不慎滑倒,那孩子便掉下了太液池,一命呜呼。事后调查是送膳食的御膳房小黄门不慎打翻了菜肴,油水落在池边,冬日天寒地冻,凝结起来,杜夫人一脚踩上去,便失了足。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巧合,但孩子已经死了,杜氏的京都防务权也收回来了,废后与失足的杜家夫人,双双缢死梁上,杜家家主杜如舟,被夺去了所有官职爵位,又有农人成群状告杜氏欺压百姓、杀人放火,杜氏就此被贬出京,终生不得再入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