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把我送你的诗笺和帕子送给他了?”“没有!我怎么敢!”“那你怕什么?”元稚一噎,对啊,皎皎都说没事了,她还怕什么?于是她立刻高兴起来,拿出马车里暗格中装着的一个硕大的荷包,用力一抖,里头蹦出来好几个圆润的雨花石,落在车内的软榻上。“你看,这是邱兄勘测河道时在河边亲自捡的,这些是雨花石,是通州最有名的特产,好看么?”王萱也不是生来淡泊,是少时的经历把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惯于隐藏情绪掩饰自己的性格,但在家人好友面前,她不必如此,所以她亲近的几个人都知道,王萱喜欢侍弄花草不错,但她更喜欢收集石头——不是名贵的玉石,也不是什么奇形怪状寓意奇特的石头,她喜欢合她眼缘的石头,她院子里做了假山的太湖石,小花园中花楹树下用于小憩的花岗石,案头和博古架上摆放的小巧玲珑的石摆件,都是她一个个亲手捡来或淘换来的。王萱拿起几个雨花石仔细端详了一番,果然是花纹各异,颜色各异,圆润可爱,以她多年赏石的经验来看,这雨花石大概是要放在水里更好看,便问:“邱兄还说了什么?”元稚以为东西拿出来了邱净之的事就翻篇了,结果王萱看着石头呢,还要审问她,于是她心虚地搜索了一番脑袋,终于想起邱净之几次三番地嘱咐她,雨花石要放在水里养着,就这样干看看不出什么来,瞬间一滞,她是看不懂这些硬梆梆的石头的,所以没怎么在意邱净之的话,原来皎皎是嫌弃它们长得不好看!元稚以己度人,认为王萱同她一般,喜欢剔透的玉石,不喜欢这种颜色黯淡的石头,像皎皎这样美丽的女子,合该拿天底下最漂亮的玉石来配。于是她开始收拾那些雨花石,嘟囔着说:“这些石头太丑了,改日我送你更好看的!邱兄也是的,送些泥偶布偶都好呀!”王萱哭笑不得,元稚总是这么不着调,她还没说什么呢,自己就乱想一堆。她只好按住元稚的手,说道:“我很喜欢这些雨花石,下次写信,代我向邱兄道谢罢。既然你喜欢同他来往,便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闺中密事万不可与他知晓,没得坏了名声。我家中有一本外头难得一见的古籍,是有关河工的,改日我送你一份手抄本,一并寄给邱兄吧。”元稚便立刻高兴起来,欢天喜地地说:“哎,仔细看看,这些石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皎皎,邱兄人可好了,下回我给你看他写给我的信,你不知道,通州可好玩了……”接着就噼里啪啦地讲起了邱净之在信中描述的通州府城、乾江江景还有麓山书院的学子们。末了,她总结道:“由此可见,帮助一下困顿之中的读书人,还是大有裨益的,我做梦都想出了京去看看,可惜却是女儿身,他们能行走天下,游遍四海,文采又是一等一地好,让人看了犹如身临其境一般,就如同我亲自到了通州一般,真好!”王萱垂首端坐,一副娴静模样,元稚满面笑容,又说着这样的童言童语,更衬得她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妪,暮气沉沉。“皎皎,你读过天下各地的舆图和方志,还有无数的笔记游记,对外头应该比我更感兴趣才对呀,怎么只我一个人说,你都不说话呀?”“无甚可说。”“唉,你怎么……”元稚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猛地停了下来,王萱的身子向一侧倒去,差点撞上车身,元稚本来就跻坐得不安分,这一颠,自然把她甩在了车身上,撞疼了胳膊。她脾气急,顿时就发了火:“文竹,怎么回事?”车外她的贴身使女文竹立刻告罪,解释道:“前几日下了雨,道上泥泞,颠簸了些,女郎可受了伤?”元稚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既然是道路泥泞造成的事故,她就不再计较了,只吩咐车夫仔细驾车,捡路况好的地方走。将军府的车夫早几日就知道今日要来大报恩寺,问过了府里在外行走的人,知道这几日往大报恩寺的这段路不好走,便在心中计较了一番,与其颠坏了女郎他们要领罪,不如绕个远路,从太平坊过去,于是他便请示了元稚,问她可不可以绕路走。元稚自己倒没什么,她是怕伤着身娇体弱的王萱,忙不迭地答应了,还厚着脸皮挤到王萱身边,拉着她的手,以便保护她。走太平坊只有一点不好,那里是北城城门所在,鱼龙混杂,治安又乱,尤其近几日北方春旱严重,京都附近有好多地方受了灾,村民们为了赚点银子早日换了麦种,赶在清明之前补种,秋冬才不至于颗粒无收,纷纷赶到京兆尹府来寻生计,毕竟天子脚下,官绅富豪云集,指缝里随便漏点下来,就足够他们度过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