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稚的脸顿时垮了,恨恨地说:“都是萧睿和崇兄,哄我做大风筝,做出来好看是好看,却完全飞不起来。那可是我两个月的月例,他们也舍得骗我!”王萱捂着嘴轻轻地笑了,傻阿稚,因为你好骗啊,你看我不就没上当吗?“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过几天就是花朝节了,你不是最喜欢过节吗?出去踏踏青,跑跑马,等回了宫学,我帮你应付五公主。”阿稚拉住她的手揉了又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皎皎最好啦!我刚才来的时候遇到莼兄,他已经答应让我带你出去过花朝节了,你开不开心呀?”“……”开心,能不开心吗?王萱偏头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你在哪遇到阿兄的?”“就外面啊,穿着蓑衣站在庭中,对着一盆兰花吟诗作赋呢。啧啧,还是莼兄风雅,这样的雨天还赏花,萧睿那个莽夫……”阿稚还没说完,王萱就突然跳下美人榻,匆匆穿上木屐,一溜烟跑了个没影,阿稚傻了眼,皎皎什么时候身姿这么矫健了?王萱赶到庭中,她精心照料了一整个冬天,刚刚开花,自己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摆在庭中打算让祖父和父亲下朝归来赏鉴一番的金风雪浪,就这么遭了毒手,少了开的最好的那一枝,只剩下细雨中摇曳的长叶。她心疼不已,连细雨沾湿了衣襟都毫无知觉。阿稚带着使女,打着伞来接她,见她一副捂着胸口一副痛心不已的样子,奇怪地问:“怎么,你也被莼兄骗钱了?这兰花是假的么?”王萱咬牙切齿地说:“他要是骗了我的钱,倒也罢了,竟然又来折我的花!我要找祖父告状去!”阿稚咯咯地笑,莼兄什么都好,长得好看,读书又厉害,品行也好,京中人都叫他“玉郎”,每次一出门,追着他的女郎能从西城排到宫里去。可他却有个“辣手摧花”的癖好,尤其见着名贵品种时,不管怎样都要折了花去,偏偏王萱是个视花如命的,兄妹俩从小到大不知为了这个吵了多少次架,只有吵架的时候,王萱才像个小姑娘,跺脚撒娇,甜言蜜语哄她祖父处罚兄长。但是处罚过后,自己又心疼的不得了,把整盆花送去赔罪,最后都被莼兄养得半死不活,还得自己领回来接着当祖宗供着。阿稚不喜欢养花,对她来说,那些名贵的花木还不如外面街头巷尾开得绚烂的桃花好看。但她理解王萱,这不就跟阿娘给她做了桂花糕,最后却被萧睿骗走了一样么?她也心疼的,夜里想起来没到嘴就飞了的美味糕点,心就一颤一颤地疼……所以她抚摸着王萱的后背,给她顺气,免得她又气病了。“皎皎体弱多病,作为阿姊,我得多照顾照顾她,嗯!”阿稚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王萱光听见她的傻笑就知道她心里又在想什么,忍不住也笑了。王萱,小名皎皎,是当朝丞相王朗的孙女,她的父亲王恪是礼部尚书,一门清贵,人人称颂,更何况她还有个未及弱冠之年便舌战群儒,在谢家的清谈会上一举拔得头筹的兄长王莼。将来若是王莼踏入官场,有祖父和父亲铺路支持,王家这一脉再出一个丞相也未可知。不用说王氏家族自古以来就是一等贵族,多少名臣儒将出自王家,琅琊王氏的名号,在百姓之中,有时比官府还管用。王家人好儒学重礼义,又于佛道两系颇有见解,前大雍朝时,许多人都在各级官场担任要职,半数都是王家人以及与王家有关系的人。至于另一半,当然是谢家了,有人笑称,王谢堂前的燕子,比九品芝麻官都有权势。当朝重视士庶之别,完全到了变态的地步,就算是九品中正制选出来的所谓人才,也都是与贵族有关系的人,寒门子弟根本毫无晋升空间,就连商贾,也被当做贱民一样受到所有人的鄙夷。民间有句俗语:“一品的王谢,九品的寒门,没品的阿堵。”说的就是这种严格区分名姓等级的制度,生于王谢门庭,在普通老百姓看来,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都换不来的。不过话说回来,不论朝廷怎么打压寒族,有北方鲜卑蛮人觊觎骚扰,大端和夏虞、大辽两国边境常年战火不断,大端人自南迁后,才不过三十几年,就习惯了烟雨江南的温润安逸,对上草原来的血性男儿,自是讨不了什么好。王谢堂前的燕子,今朝尚能酣睡在金碧辉煌的高楼暖阁之下,明朝,就不知流落何处了。阿稚是她的闺密,名元稚,小名阿稚,是镇远将军元威家的独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又是通家之好,王萱的祖母和母亲早逝,家中没有年长女眷,将军夫人就像她的亲阿娘一样,事事为她筹谋,外出饮宴也总是带着她,可以说两人比亲姊妹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