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帝心情不错,倒也能跟他开两句玩笑:“你这做义父的,怎么如此编排自己的女儿?十四岁就一人从军,不靠任何人,短短三年就灭了夏虞一支百人小队,莫说是女子,就算是普通武将家的儿郎,也做不到。”“陛下疼爱公主,自然看别人的女儿就跟看公主殿下一般,臣这个女儿,可是让臣操碎了心,不像安阳公主那般讨人喜欢,天天舞刀弄棒,小时候还逮着臣打呢!”张未名虽然嘴上嫌弃,眼里却光彩熠熠,看得出来,他很为这个女儿骄傲。事出有因一天之内,文惠帝祭天遇刺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内外,王萱端坐家中,心里惴惴不安,楼书和卢嬷嬷陪着她,都在劝她不要着急。王莼回了国子监,他近来请了不少假,早被先生勒令今年绝对不许请假了,王朗和王恪安危未知,纵是王萱老成稳重,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门人进来传讯:“回女郎,丞相大人和尚书大人一切安好,正随着陛下的仪仗回京,晚间就能到。”“那陛下和娘娘呢?”“都没事,娘娘受了惊,陛下则据说是差点被刺,有一个九品的青衣小官替陛下挡住了刺来的剑,其余大臣皆无大的伤亡。”“行刺的是何人?”“听说可能是潜藏民间的前朝余孽,崔将军执掌京兆戍卫营时日尚短,一时忽略了东山另一面的崖壁,据说刺客都是从谷底爬上来的。”王萱低头沉思半晌,柔声道:“陛下和娘娘无事就好,卷碧,吩咐厨房准备些安神和驱寒的汤药。”卷碧领命去了,楼书道:“好在有惊无险。只是,前朝余孽如此猖獗,恐怕这京都之中也不安全。”“不知为何,我心内总有不安,此事有些蹊跷,待阿翁和阿耶回来,再问问他们吧。”日暮西沉,华灯初上,丞相府灯火通明,王萱坐在易安堂中,身上披着鹤羽大氅,长尾迤逦,她面容沉静,手指无意识地卷弄着袖角,听到前院传来的人语声,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迎上去。王朗的衣角沾了不少泥土,身上的衣服也未干透,看上去很是疲惫。王恪扶着他进门来,看见王萱,便给她使了个眼色。王萱会意,将早就准备好的安神汤奉给王朗,轻声道:“阿翁和阿耶今日受惊了,皎皎让厨房准备了安神汤,阿翁趁热喝了,早些歇息。”“让皎皎担惊受怕了,阿翁没事,不用为我担心,更深露重,你也早些回房去睡。”王朗抚着眉心,声音也有些低沉,安慰过王萱,又对王恪说:“慎之,今日的变故,也该让皎皎知晓,你同她仔细讲一讲。”“是。”王恪和王萱应了,携手出了门。长长的回廊幽深而寂静,三三两两的灯火照亮了方寸土地,竹影婆娑,又开始下起了细雨。“今日陛下遇刺,对外虽称是前朝余孽作乱,但此次祭天乃陛下临时起意,前后不过一旬,就连礼部安排,也是借调了不少人手才完成的,如此精密详细的计划,五十六名武功高强的刺客,在戒备森严的天坛进行刺杀,打得京兆戍卫营措手不及,几无还手之力,我看其中必有蹊跷。近来怪事频发,京中风云涌动,恐怕将不太平,所以,你阿翁想趁着赈灾之事,把你送回琅琊三房,正好你叔祖母十分想念你,有阿苹和阿荔做伴,想来日子也不会太枯燥。”王萱听到他这么说,忽然转身回望王恪,他衣襟不整,一路走过来,身后留下了点点水迹,想来是衣衫湿透,但那官服颜色本来就深,王萱才未注意到。“阿耶,我不走,我要留在家里。”王恪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却想起来不妥,只能半空中收了手,反手收到身后,背手而行:“皎皎,四方流言渐起,郡县来报,都道这些日子气象有异,鸟兽奔逃,谶语所言,恐怕不虚,但不论谶语是否应验,你都是众人攻讦的靶子,若宫宴对赌一事传到有心人耳中,恐怕要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琅琊即将受灾,而咱们琅琊王氏本就遁世而居,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不论如何,这一次你阿翁和我都不可能再独善其身,置族人生死于不顾,到时候要在京中与人缠斗,难免会令你难堪。”王萱身形微动,王恪说得没错,五月初五,灾祸若是没有发生,那她就要依照赌约进宫,若是发生了,那她就成了千夫所指的灾星,纵然大家都明白,并非她一个弱女子就能带来如此天灾,但陛下是不可能有“过错”的,到时候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将这黑锅背下。“阿耶,若是皎皎让你们为难了——”王萱的声音有些哀切,停步不肯再走,站在原地望着王恪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