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亦留有一队甲卫,不过都是闲置在庄子上,农忙时还得放下训练去耕作,算不得真正的甲卫,不过若是对付寻常盗匪,也足够了。王萱出事后,王朗把崔邺狠狠训斥了一番,王莼也是逢人就说京畿治卫不行,以他的毒舌,自然给崔邺惹了不少麻烦。崔邺无可奈何,只能增派人手,日夜巡逻,所以这段时间,京都街头,连偷盗抢劫的事都少了许多。马车慢悠悠地走到了城西庄子,一路平安无事,元稚终于快活起来,拉着王萱的手就要往庄子里跑,杨氏瞪她一眼,她才乖乖地挪着步子进门。“皎皎,你还记得上次咱们放在池塘里的那只小乌龟吗?不知道它还认不认识我们。”“说不定你叫它,它能回答你呢。”王萱一本正经地调侃她。“不跟你说啦,真讨厌!”元稚跺了跺脚,向后院张望,“我去看看钱嬷嬷有没有给我准备好吃的。”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去见元泓的事,可见她心中还是害怕的。“不用怕,我陪着你。”王萱勾了勾她的小拇指,这是两人的暗号。三人一进院子,就遇上了姗姗来迟的钱嬷嬷,她满头大汗,头发衣角俱是尘土,鬓边簪的木兰花也少了几瓣,像是刚从人潮如织的市集上挤出来。“夫人,老奴来迟,请夫人恕罪。”“无妨,你照顾卑奴儿尽心尽力,我还要赏赐你。”钱嬷嬷听见有赏赐,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反而苦着脸又行了一礼:“夫人,非是老奴不愿,只是小郎君太过活泼,又天生神力,奴年老体衰,根本制不住他。昨日教授郎君课业的赵先生摔伤了腰,没法上课了,如今他正在后院放羊,奴实在没辙了,请夫人多排些人手来吧。”元稚与王萱面面相觑,“活泼”这个词可以用在十七八岁的年轻郎君身上吗?还有“放羊”,这是怎么回事?可怜的赵先生,不会是被性格顽劣的学生捉弄,才折了腰吧?稚子心性钱嬷嬷又说:“其实郎君安静的时候还是很乖巧的,一点都不需要人操心,就是偶尔会发些脾气,力气太大,又不晓得控制自己,常常伤了院子里的人。奴昨夜还听着郎君在被窝里哭,思念亡母,还很自责伤了人的事。”杨氏耐心听她说完,安抚道:“我会加派人手的,卑奴儿情况特殊,一定要细心照看,慢慢教导,辛苦你了,带我们去看看他吧。”钱嬷嬷便引着三人去后院,还未进门,王萱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大石落地的轰隆巨响,接着便是一人孩童般纯稚的笑声。“阿妈,阿妈,你看我做到了!”杨氏看了满脸震惊的元稚一眼,道:“我藏着他,不仅是因为他样貌像辽人,更因为他心智不全,如同十岁稚子。”“那他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他长得极像你阿耶年轻的时候,且有一身神力,能扛千斤巨鼎,他也不是从小就心智不全,这其间颇有些曲折故事。他阿娘去世前,忍着一身病痛,冒险越境,将他托付给昔日在大端结交的友人。谁料托付非人,那人将他当牛做马,终日把他困在屋子里不见天光,困了足足六年。十一二岁的少年,本就在草原上受尽磨难,又痛失相依为命的母亲,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十岁小儿,抱着娘亲给的信物,等着你阿耶去接他。那友人原不知卑奴儿是你阿耶的孩子,去年因缘际会,来到京都见着了你阿耶,这才恍然大悟。”“所以那个人把他送到京都来,邀功讨赏?阿娘,这么可恶的小人,不守信义,不恤孤儿,你给了他很多赏赐吗?”“我把他杀了。”杨氏淡淡地说,“他原想蒙骗我,可任谁看了卑奴儿身上的累累鞭痕,都能猜到他这些年受了多少苦。纵然那孩子不是我生的,却也是你阿耶的血脉,受了如此折辱,我不可能放他逍遥自在。”王萱与元稚俱是一惊,杨氏的杀伐果断,她们也不是不知道,但杀人,对她们来说,还是不可想象的。“走吧,去见见你兄长,你阿耶还不知道他的情况。好好想想,如何劝你阿耶接受这个孩子,不然,他可真是无家可归了。”元稚心里五味杂陈,她还没有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兄长呢,就要劝阿耶接受他自己年轻时偶然留下的血脉,这难道不是反了吗?乱了,都乱了,一团乱。元稚终是抬脚走进了院子,往日熟悉的小院如今是一片狼藉,院中的石桌,桌面和桌脚分开,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本来夯实的地面现在多了几块移植来的草皮,一只黑毛山羊正卧在菜叶子堆里大嚼大咽。